那雙穿著木屐的腳,在踏上“鎮(zhèn)遠”號冰冷鋼鐵甲板的瞬間,發(fā)出了一聲笨拙的悶響。
木屐的主人明顯踉蹌了一下,身體突兀地向一側(cè)傾斜,若非身邊的武士眼疾手快地攙扶,恐怕就要當眾摔倒。鏡頭拉開,是東瀛天皇與幕府將軍那張因屈辱而毫無血色的臉。他們在一隊全副武裝、神情冷漠的大周海軍陸戰(zhàn)隊士兵“護衛(wèi)”下,正努力維持著最后一絲屬于統(tǒng)治者的體面。
但這份體面,從腳底接觸到這艘鋼鐵巨獸的第一秒起,便開始寸寸碎裂。
“兩位貴客,這邊請?!?
引路的軍官聲音平淡,不帶任何情緒,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但那姿態(tài)更像是在驅(qū)趕牲畜。
通往會議室的路并不長,卻仿佛是一條通往地獄的走廊,沿途所見的一切,都在無情地碾壓、粉碎著他們貧瘠的世界觀。
頭頂上,粗大的蒸汽管道如鋼鐵巨蟒般縱橫交錯,表面覆蓋著一層細密的、因內(nèi)外溫差而凝結(jié)的水珠。管道連接處不時發(fā)出輕微的“嘶嘶”聲,那是被束縛的、足以驅(qū)動萬噸巨輪的恐怖力量在泄壓。腳下的甲板,傳來一種輕微但持續(xù)不斷的震顫,帶著一種恒定的、充滿力量的韻律,仿佛他們正行走在一頭活著的、心跳沉穩(wěn)的洪荒巨獸的脊背之上。
從船艙深處,鍋爐房的方向,傳來一陣陣低沉的轟鳴,如同巨獸壓抑在喉嚨里的咆??諝庵?,彌漫著一股濃郁而又陌生的氣味,那是上等機油被高溫蒸發(fā)后特有的味道,混雜著淡淡的煤灰與咸腥的海風,構(gòu)成了一種獨屬于工業(yè)文明的、冰冷而又霸道的氣息。
天皇與將軍的眼中,早已沒有了最初的屈辱與不甘,只剩下一種劉姥姥進大觀園般的、茫然的震驚。他們像兩個來自蠻荒時代的土著,被強行拖拽進了神明的國度,每一步都走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每一次呼吸都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
室內(nèi),早已有人等候。
林乾高坐于長桌的主位,身姿筆挺,神情平靜。他的身后,懸掛著兩面巨大的旗幟,在從舷窗透入的光柱中無聲垂落。一面是黑底金線、繡著張牙舞爪五爪金龍的大周龍旗,另一面則是深藍為底、以地球經(jīng)緯線與龍紋為圖案的東海貿(mào)易公司商旗。國家暴力與資本野心,在此刻完美地融為一體。
史毅與海軍陸戰(zhàn)隊指揮官蘇明哲,如同兩尊沉默的鐵塔,一左一右立于其后。他們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鉛塊,沉甸甸地壓在來者的身上。
天皇與幕府將軍,則被“安排”在了長桌的另一端。那位置,與其說是賓客,不如說是等待審判的犯人。
林乾沒有立刻開口。他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只是自顧自地,用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行云流水般地沖泡著香茗。沸水注入蓋碗,卷起茶葉,一股清冽的、獨屬于雨前龍井的豆香瞬間彌漫開來,與室外那股冰冷的機油味形成了詭異的對比,仿佛文明與野蠻在此刻交鋒。
“請用茶?!彼鹗郑疽庥H衛(wèi)將兩杯茶湯澄澈碧綠的香茗,送到二人面前。
這番舉動,讓本已緊繃到極致的天皇與將軍,心中更是升起一股不祥的寒意。他們寧愿對方直接亮出刀劍,也好過此刻這種貓戲老鼠般的、令人窒息的“禮貌”。
在二人端起茶杯,卻根本不敢飲下的尷尬沉默中,林乾終于有了新的動作。他沒有看向二人,而是對身旁的蘇明哲微微頷-->>首。
蘇明哲會意,從一個黑色的木箱中,取出了一塊鴿卵大小、通體溫潤如玉的石頭,正是那枚記錄了鬼蝠島罪證的“留影石”。他將留影石放入一臺結(jié)構(gòu)精巧的、由黃銅與透鏡組成的“幻燈機”內(nèi),隨著機括一聲輕響,一道明亮的光束投射在二人身后那面早已備好的白色幕布之上。
天皇與將軍下意識地回頭。
幕布上,開始播放的,并非如他們預想那般,是炮轟江戶的shiwei,也不是任何關(guān)于薩摩藩的罪證。
畫面里,是廣闊無垠的深藍大洋。數(shù)艘大周的巡航艦正呈戰(zhàn)斗隊形,對一座島嶼進行著猛烈的炮擊。炮彈在島嶼上升起一團團橘紅色的火焰,將那些掛著骷髏旗的倭寇巢穴炸得人仰馬翻。緊接著,全副武裝的大周士兵沖上島嶼,干凈利落地肅清了所有負隅頑抗的海盜。
畫面一轉(zhuǎn),是被解救后,跪在甲板上嚎啕大哭、磕頭如搗蒜的大周漁民。更有……同樣被解救的、對著大周士兵感激涕零、不斷鞠躬的東瀛漁民!他們的臉上,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與最真摯的感激。
影像的最后,定格在一幕極具沖擊力的畫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