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掌柜的身體猛地一軟,癱倒在地,汗出如漿。
一本,又一本。
林乾就像一個最慷慨的戲子,將一本本記錄著死亡的賬冊,精準地,扔到了每一個還在嘴硬的人面前。每一本賬冊,都只記錄了那一個人的、某一筆具體的、足以讓他掉腦袋的貪墨證據(jù)!
這已經不是審問。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用事實進行的、優(yōu)雅而又殘忍的屠殺。
臺下,那些原本還心存僥幸的鹽商官員們,在看到那些熟悉的字跡與數(shù)字時,最后一道心理防線,被這摧枯拉朽般的攻勢徹底擊潰!他們引以為傲的秘密,他們自以為天衣無縫的手段,在對方面前,竟如同三歲孩童的把戲般,可笑而又透明。
“啪!”
最后一本,也是最厚的一本賬冊,被林乾扔在了為首的揚州總鹽商汪淮面前。冊子落在地上,攤開了幾頁,上面用朱砂標記的文字,觸目驚心。
林乾緩緩踱步到戲臺邊緣,居高臨下地俯瞰著這個已經面如死灰的江南巨富,平靜地說道:“汪總商,三年前,你與倭寇私下交易,用三船私鹽,換了五箱東珠,此事,你可認?”
通倭。
這兩個字,如同一道九天驚雷,在汪淮的腦中轟然炸響!
這樁由他親自經手、自以為做得神鬼不知、足以讓他被誅滅九族的、最大的秘密,竟然被對方如此輕描淡寫地一口道破!
他臉上最后一絲血色盡數(shù)褪去,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瞬間抽空。一種源自骨髓深處的、冰冷的絕望,徹底淹沒了他。他張了張嘴,喉嚨里發(fā)出一陣“嗬嗬”的、如同漏氣風箱般的聲響,最終連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眼神渙散,徹底癱倒在地。
整個戲臺之下,已是一片死寂的哀嚎與絕望的喘息。
林乾站直了身體,俯瞰著臺下那些徹底崩潰的囚徒,聲音不大,卻像淬了冰的鋼針,扎入每一個人的耳膜。
“我再問一遍?!?
“誰是主謀?”
“誰是同犯?”
他緩緩抬起手,一名親衛(wèi)立刻點燃了一炷香,插在了他身旁的香爐里。青煙裊裊升起,帶著一股催命的檀香。
“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互相指認?!?
“一炷香后,第一個被指認出來的人,我會讓他,和他全家,都從揚州……消失?!?
這句話,不帶任何感情,不帶任何溫度,卻像一根燒紅的烙鐵,狠狠烙在了所有人的靈魂之上。它徹底點燃了囚徒困境的導火索。
死寂僅僅持續(xù)了三個呼吸。
隨即,為了活命,為了不成為那個“第一個”,臺下瞬間從沉默的地獄,變成了瘋狂的、互相攀咬、互相揭發(fā)的人間煉獄!
“是他!是汪淮!都是他逼我們干的!”
“李主事!你這個王八蛋!當初是你跟我說,這筆銀子甄家那邊已經打點好了!”
“甄家!他們最大的后臺,是金陵的甄家!”
撕咬,掙扎,攀咬,揭發(fā)……人性的丑陋在這一刻被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坐在“看座”上的金陵信使,早已沒了之前的半分傲慢。他臉色慘白如紙,額角的冷汗匯成一股股細流,順著臉頰滑落,浸透了華貴的衣領。
他端著茶杯的手,抖得連里面的茶水都灑了出來,濺濕了前襟。他下意識地想把茶杯放回桌上,卻一連幾次都對不準位置,最終發(fā)出一聲瓷器碰撞的脆響。
他看著臺上那個如同神魔般掌控一切的年輕人,又看了看臺下那片丑陋的人性煉獄。他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種無法喻的恐懼。
瘋子……他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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