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乾似乎也注意到了張揚的緊張。
他沒有鼓勵,沒有安慰,只是平靜地,問出了一個最直接的問題:“你怕嗎?”
這個問題,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張揚的心上。
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怕嗎?
他想到了自己在地里刨食的父母,想到了他們聽說自己能去通州學堂讀書時,那張布滿了溝壑的臉上,流下的既是心疼又是驕傲的渾濁淚水。
他想到了在學堂里,林山長(即校長,林乾掛名)那句振聾發(fā)聵的教誨:“爾等所學,非是雕章琢句之末技,而是經(jīng)世濟民之實學!我通州學堂,不養(yǎng)坐而論道的書生,只出腳踏實地的工匠!”
他想到了那些與他一樣的、穿著同樣布衣的同學們。他們熬過無數(shù)個寒夜,算爛了上百支炭筆,只為了將那些復雜的公式與圖紙,刻進自己的腦子里,渴望著有一天,能用這些“奇技淫巧”,去改變這沉疴遍地、積重難返的帝國。
那雙原本因緊張而躲閃的眼睛,漸漸地,凝聚起了一點光。
那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熾熱。
最終,張揚那原本因拘謹而微微彎曲的腰桿,猛地挺得筆直!他抬起頭,第一次,毫不畏懼地,直視著林乾的眼睛,聲音嘶啞,卻又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堅定。
“回山長,學生……不怕!”
“學生只是怕,自己這三年來學到的這些‘屠龍之術(shù)’,沒有機會,能為國效力!”
林乾看著他,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贊許的笑意。他從書案之上,將一份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卷宗,緩緩推到了張揚的面前。
“你的機會,來了。”
張揚疑惑地解開油布,當他看到卷宗封面上那幾個字時,瞳孔驟然一縮。
《北疆水文地理及軍備輸送現(xiàn)狀勘察詳報》!
落款處,是一個鮮紅的、帶著幾分殺伐之氣的印章——雷鳴小隊。
“漕運,不僅僅是南方的糧食運到北方這么簡單?!绷智穆曇簦蛔忠活D,如同在為一場即將到來的決戰(zhàn),下達最后的將令。
“它更是北軍南調(diào)、軍械北輸?shù)纳€。這份情報,是雷鳴他們用命換回來的??赐晁?,明天,就用你學到的東西,去告訴金殿上那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人們——”
“什么,才叫真正的‘經(jīng)世致用’!”
張揚捧著那份還帶著塞外風霜氣息的卷宗,只覺得重逾千斤。他那雙黝黑粗糙的手,在微微顫抖,但這一次,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一種難以抑制的、即將奔赴戰(zhàn)場的激動!
他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仿佛要將這滿室的燭光,都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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