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如同魔咒,讓賈政與王夫人遍體生寒。
“母親,不可?。 蓖醴蛉私K于忍不住,失聲叫道,“那……那是我們賈家最后的根了!賣了,我們?nèi)蘸罂渴裁椿畎。 ?
賈母猛地轉(zhuǎn)過頭,那雙老眼如同鷹隼般死死地盯住自己的兒媳,眼中是徹骨的失望與鄙夷。
“婦人之見!”她一字一句地呵斥道,“鼠目寸寸光!你只看得到眼前的田莊鋪?zhàn)?,卻看不到娘娘省親帶來的潑天富貴!”
“只要娘娘高興了,圣上高興了,我們賈家便能東山再起!區(qū)區(qū)幾百萬兩,又算得了什么!”
“你若再敢在此妖惑眾,動搖人心,便給我回你那院子里,對著佛祖好好懺悔去罷!”
王夫人被這番話說得渾身一顫,再也支撐不住,一口氣沒上來,劇烈地咳嗽起來,那張蠟黃的臉漲得通紅,眼中是無盡的絕望與屈辱。她知道,這家里,已經(jīng)沒有一個清醒的人了。
所有人都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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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內(nèi)的爭吵與壓抑,隔著厚厚的墻壁,傳到后院,變成了下人們口中幸災(zāi)樂禍的竊竊私語。
趙姨娘的院子里,她正與兒子賈環(huán)坐在一處,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聽著心腹小丫頭從前院打探來的消息。
“……聽說老爺和太太吵得不可開交,太太還被老太太給罵了,氣得又犯了?。 毙⊙绢^繪聲繪色地描述著。
賈環(huán)那張總是帶著幾分猥瑣與不忿的臉上,露出了快意的笑容:“該!讓他們平日里作威作福,如今沒錢了,看他們還如何神氣!”
“哼,神氣?”趙姨娘往地上啐了一口瓜子皮,那雙總是滴溜溜轉(zhuǎn)的眼睛里滿是刻薄的精明,“我的兒,這你就不懂了。他們越是沒錢,便鬧得越兇。你瞧著吧,這府里的好東西,怕是都要被他們拿去填那個無底洞了?!?
她湊到賈環(huán)耳邊,壓低了聲音:“你聽我說,從明日起,你便去外頭散布消息。就說二老爺和太太為了給娘娘修園子,掏空了家底,如今連下人的月錢都發(fā)不出了。倒是大老爺那邊,雖然不管事,卻安安分分,沒給府里添半分虧空……”
“娘,這是為何?”賈環(huán)不解。
趙姨娘捏了捏他的臉,陰惻惻地笑了:“傻兒子,這叫渾水摸魚。如今這府里人心惶惶,咱們得讓他們知道,這敗家的,是二房,不是咱們。等到日后真有個什么變故,也好有人念著咱們的好,不至于被一并清算了去!”
她的話,像一條無聲的毒蛇,順著那些充滿了怨氣的下人之間的口耳相傳,迅速地在這座早已腐朽的府邸之內(nèi),蔓延開來。
榮慶堂內(nèi),爭吵已經(jīng)結(jié)束。
賈母在勝利的疲憊中,被丫鬟們簇?fù)碇胤啃菹⑷チ恕?
只留下賈政一人,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對著那本如同催命符般的賬冊,一籌莫展。
窗外,又開始飄起了細(xì)碎的雪花。
那雪花落在滾燙的銅爐上,瞬間便被蒸發(fā),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正如這座國公府,在這場名為“省親”的、最后的盛宴之中,正以一種不可阻擋的速度,飛快地走向它那注定了的、灰飛煙滅的結(ji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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