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jiān)傳完話便悄然退去。
陳潤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忍不住問道:“大人,圣上這……”
“圣上這是在告訴我,”林乾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眼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魚,已經(jīng)都上鉤了。那條名為‘賈家’的魚餌,也已經(jīng)沒有用處了?!?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墻上巨大的輿-圖。賈家在上面只是一個不起眼的點,而那些被賈家“咬”過的王公貴胄,則像一張覆蓋了整個京城的巨大蛛網(wǎng)。
“傳我將令?!彼穆曇艋謴土似饺盏谋錄Q絕。
“命王掌柜將那本‘黑賬’的原本,連同所有由賈家討回來的銀錢票據(jù),一并封存,三日之內(nèi),送入宮中,交予戴權(quán)公公?!?
“大人,”陳潤的聲音抑制不住地顫抖,“可這本賬冊……是您震懾群小的無上利器,更是您未來在朝堂之上立于不敗之地的保障。就這么交出去,萬一圣上他……”
他沒敢把話說完,但那未盡之意卻再明顯不過。功高蓋主,鳥盡弓藏,自古皆然。林乾如今手握如此駭人的權(quán)柄,已是天子之下第一人,若是再交出這柄能讓所有舊勛貴都俯首聽命的屠刀,豈非自斷臂膀,將自己的命運完全交托于君王的恩賜之上?
“陳潤,”林乾轉(zhuǎn)過身,那雙清澈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那目光里沒有半分責備,只有一種老師在點撥不開竅學生時的耐心,“你跟在我身邊也有些時日了,格局怎還是這般小?”
他走到書案前,重新為陳潤斟滿一杯熱茶。
“這本賬冊,是刀,是足以讓京城血流成河的屠刀??赡阌袥]有想過,這把刀,由誰來舉,才最是名正順?”
陳潤一怔。
“若是由我來舉,”林乾的聲音平靜如水,“那我林乾,便成了權(quán)臣,成了挾罪證以令群臣的國賊。今日我能以此脅迫南安王,明日我便能以此要挾內(nèi)閣,后日,我是否還能以此來與太子殿下、與圣上討價還價?”
“到那時,我便不再是為陛下披荊斬棘的利刃,而是懸在陛下頭頂?shù)牧硪槐?,更為鋒利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圣上可以容忍一個能干的臣子,卻絕不會容忍一個手握屠刀、隨時可以取而代之的權(quán)臣?!?
陳潤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只看到了這賬冊所帶來的巨大權(quán)力,卻從未從帝王的角度去思考這權(quán)力背后所隱藏的、更為巨大的兇險。
“可若是由圣上,由太子殿下,來舉這把刀呢?”林乾的嘴角勾起一絲淡然的笑意,“那便是天子一怒,清掃朝綱;是儲君監(jiān)國,懲治奸邪。是名正順,是大義凜然,是天下歸心?!?
“我將這把刀交上去,交出的,是讓君王猜忌的權(quán)柄;換回的,是君王毫無保留的信任。我放棄了成為一個能讓百官畏懼的權(quán)臣的機會,卻也徹底坐實了自己‘帝師’與‘國之棟梁’的身份。”
“陳潤,你要記住。真正的權(quán)力,從來不是靠著拿捏別人的把柄來維系的?!?
“而是創(chuàng)造一個,讓所有人都離不開你,讓所有人都必須遵循你所制定的規(guī)則,才能活下去的,全新的‘勢’。”
“我們要做那個制定規(guī)則的人,而不是那個,依靠舊規(guī)則漏洞來投機取巧的所謂強者?!?
他將那杯熱茶推到陳潤面前,如同推過去一個全新的世界。
“現(xiàn)在,你還覺得,我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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