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令聞無法理解他的話,在他眼中,景謖是除了爺爺外,對他最好的人。
或許是他很少感受到別人的溫暖,面對景謖的善意,他輕而易舉便淪陷了進去。可他也很清楚,他與景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景謖身份不凡,有學識,有武力,或許還有無數(shù)人追隨于他,將來必定成就一番事業(yè)。
而他,只是一個佃農(nóng),連三餐溫飽興許都難以顧及。
段令聞低下頭,聲音很輕:“無論如何,這些天謝謝你。”
他頓了頓,聲音越來越低,卻努力說得清晰:“其實,你不用因為當日的救命之恩,而……娶我,我、我一個人也能過得下去,種地、砍柴……總能活下去的。”
話音未落,段令聞只覺得眼前一暗,整個人便被擁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景謖的手臂緊緊地環(huán)住他,幾乎要將他揉進自己的骨血里,他的聲音似乎夾雜著難以喻的痛楚:“不是……”
不是因為救命之恩,可他無法將上一世的悔恨與愛戀訴諸于口。
他沙啞著聲音:“是因為……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你了?!?
段令聞整個人如同被定住,他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臉更深地埋進景謖的肩窩,聲音被衣物捂住,小得幾乎聽不見,帶著濃重的顫抖,“……我也,喜歡你?!?
時間恍若靜止。
景謖的呼吸一滯,心口處傳來一陣尖銳的酸麻。
這句話,他也曾從段令聞口中聽過的……
那時帳暖紅綃,身下人意亂情迷,也是這般小聲吐露心意。他明明聽見了,卻假裝沒有聽清,甚至帶著一絲輕慢,故意俯身,用更重的動作逼問他:“喜歡誰?”
可段令聞緊咬著唇,不愿再說一次。在那以后,他便再也沒聽過這句話了。
景謖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只將懷里的人抱得更緊,“……嗯。”
翌日。
景謖帶他離開段家村,前往吳縣城中。
段令聞的東西不多,他收拾了一個小包袱,他不會騎馬,景謖便護著他,二人同騎在馬上。
路過村口時,段盼跑了過來,大聲喊道:“令聞哥哥,你要去哪?”
“我……”段令聞頓了頓,片刻后,才像是下定了決心,“我去吳縣,加入義軍?!?
聽到義軍二字,段盼神色驚訝,但并不像旁人那般驚懼,只問道:“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段令聞怔了怔,他無法給出一個確定的歸期,甚至不知道前路如何,或許,等仗打完了,天下太平了,就能回來了。
可那個時候,他是生是死,都還未可知。
忽地,景謖開口回道:“六年后?!?
十年太久,這一世,他必定在六年內(nèi)平定天下。
告別段盼后,二人策馬朝城中而去。
段令聞緩緩回頭望向他,似是不解,“為什么,是六年?”
說罷,他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興許景謖只是隨便說了個時間誆騙段盼的。
景謖沉聲道:“虞帝昏聵已久,民心盡失。眼下,各地藩鎮(zhèn)割據(jù),看似勢大,實則各懷鬼胎,難以長久合力。”
他微微側頭,讓聲音更清晰地傳到段令聞耳中:“盧公據(jù)守吳縣,根基尚淺,但麾下不乏能征善戰(zhàn)之將。在吳縣之上是漕運要道,此地虞軍嚴守,但守將徐昂性情狂傲自負,不足為懼。”
“北方劉子穆、西邊孟儒,皆是一時梟雄,與虞朝離心離德,亂局已起。”
“三年秣馬厲兵,聯(lián)結各方,蠶食周邊。兩年北伐西征,平定最大的幾股勢力。最后一年,肅清殘余,重整山河?!本爸q的語氣篤定,“六年,足夠了?!?
上一世,各方勢力畏手畏腳,白白耽誤了時間。
而最重要的,便是盧信據(jù)守漕運要道,錢糧充裕后,便在江淮一帶稱王,堅守不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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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進吳縣
駿馬一路疾馳,吳縣那高大巍峨的城墻逐漸清晰,城樓上的“盧”字旗幟也隱約可見。
靠近城池后,與往日肅穆壓抑不同,沿途可見巡邏的義軍小隊,秩序井然,帶著一股銳氣。路上也能見到一些推著糧車、拖著物資的民夫,雖然忙碌,臉上卻并無被強征的凄苦。
“他們……就是義軍?”段令聞小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