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景謖便問過他,那時,段令聞沒有直接答應(yīng),而這次……他依舊沒有答應(yīng)。
并非是他不愿,也不是他不喜歡景謖。
恰恰相反,是因為喜歡,才更覺得惶恐不安。
他太清楚自己是誰了,他們之間隔著的,不是一條小水溝,而是一座難以翻越的高山、一片難以跨越的天塹。
段令聞嘴唇翕動,卻不知如何應(yīng)答,他抿著唇,緩緩低下了頭。
榻上的老人忽而抬起手,段令聞連忙握住,啞聲道:“爺爺……”
老人明白他的顧慮與心結(jié),他輕嘆一聲:“……傻孩子?!?
接下來的幾日里,段令聞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榻前。在夜里,他也不敢深睡,只要聽到一點動靜,便會立刻驚醒。
就這樣,又捱了幾日。
這日清晨,段令聞醒來時,爺爺已經(jīng)在床榻上坐了起來,他的手從薄被中滑出,懸在榻邊,似乎是在摸索著什么。
他連忙起身,跪在床榻旁,問道:“爺爺,你在找什么……”
老人像是沒聽見他的聲音似的,顫巍巍地抬起手,懸在半空中,手指微微蜷曲,像是憑空在捻著一根絲線。
撮空理線,循衣摸床。
段令聞雖不懂醫(yī)術(shù),卻也聽村里的老人說過,這是大限已至、神魂渙散的征兆。
霎時間,淚水模糊了視線,他再也忍不住,緩緩湊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臉頰貼向爺爺枯槁的掌心。
“爺爺,我在這兒,我在這兒……”他的聲音止不住地發(fā)抖。
觸及到手上的濕潤,老人的手似乎微微一頓,指尖顫抖地動了一下,而后,緩緩地、緩緩地替他擦拭臉頰上的淚水。
他的眼神渾濁,卻仿佛透過光影,看到了很久以前那個摔倒了、委屈地跑到他跟前大哭的孩子。
“莫哭……”老人的氣息微弱,他輕撫著段令聞左額前的碎發(fā),露出那只金色的瞳孔。老人看著,渾濁的眼里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好看的?!?
“我們聞聞,是最好看的孩子……”
他的手指開始無力地滑下,“要……好好活著,別管旁人怎么說……”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輕,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那雙不舍的眼睛終究是緩緩地、永遠(yuǎn)地闔上了。
段令聞直直地跪在榻前,屋內(nèi)死寂得可怕。他伸出手,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爺爺垂在榻邊的手,隨即握著那只冰冷的手,輕輕地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滾燙的淚水落下,他哽咽著輕喚了一聲:“爺爺……”
可床榻上的人再也不會回應(yīng)他了,他在這個世上,再沒了親人。
景謖一直沉默地守在門口,他不忍地別過了臉,可聽見段令聞崩潰痛哭時,他便再也抑制不住上前,將人緊緊攏入懷中。
“聞聞,今后,我就是你的親人?!本爸q擦拭著他臉上的淚痕,認(rèn)真而鄭重道:“此后年年歲歲,我都會永遠(yuǎn)陪在你身邊?!?
“聞聞,我們成親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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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天下局勢
七日后。
段令聞將爺爺安葬在段家村的后山,葬在父母的墳塋旁。三個小土堆相隔很近,他跪在墳塋前,神色麻木。
天空漸漸變得灰白。
景謖抬眸看向天空,只見原本還算明亮的天光漸漸被一團(tuán)黑云籠罩,周圍的風(fēng)也刮了起來。
看樣子,快要下雨了。
景謖眉頭微蹙,他上前一步,輕聲道:“聞聞,要下雨了,我們先回去?!?
段令聞的睫毛顫了顫,他緩緩抬起頭,神色還有些渙散和茫然,而后,他的身子一軟,便向一旁倒下。
連日的精神煎熬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此時,他再也撐不住,暈倒了過去。
“聞聞!”景謖臉色驟變,驚呼一聲,他屈膝跪地,將人攬入懷中。
懷里的人雙目緊閉,所幸是呼吸平穩(wěn),并無大礙。
他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一手穿過段令聞的膝彎,另一手托住他的后背,將人打橫抱起。
下山的路崎嶇不平,但景謖走得很穩(wěn)。
段令聞的腦袋靠在他的肩窩,手心無意識地攥著他的衣襟,似乎將他當(dāng)作了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在山下等候的鄧桐幾人見狀,著急上前稟報要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