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過之處,血跡蜿蜒,像一條黑紅的蛇。
“咦,趙哥,這不是指證萬夫長(zhǎng)的小子嗎?怎么成這德性了?”
圍攏的兵卒壓低嗓音,眼里閃著驚懼的光。
趙三“嗤”了一聲,抬腳踢了踢那人爛泥般的身子。
“嘴賤,誣告萬夫長(zhǎng)通敵,被李將軍親手廢了?!?
孫濤接過話頭,搖頭嘆氣,聲音不大,卻正好讓四周人聽得清清楚楚:
“要我說,更慘的還在后頭。李莽拒不認(rèn)罪,頂撞蕭大人,被打得只剩半條命,如今囚在東帳,明兒一早就要軍法斬首示眾嘍?!?
說罷,兩人揚(yáng)長(zhǎng)而去,背影很快被夜色吞沒。
營(yíng)房拐角,一條人影緩緩步出。
月光落在他臉上,照出冷峻如鐵的輪廓——
秦天。
秦天抬頭,望向漆黑如墨的東方,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
下一瞬,他負(fù)手獨(dú)行,步履無聲,卻每一步都似踏在眾人心尖——
夜,更冷了。
帳外霜風(fēng)割面,營(yíng)火只剩三兩星紅。秦天掠身而入,簾布尚未落下,寒意已先灌滿帳中。
李莽癱在榻上,血污浸透半幅被褥,每一次喘息都帶出血沫。
他竭力側(cè)頭,瞳孔里映出那道熟悉又刺目的身影。
“秦……天?”他嘶啞得像銹刃刮鐵,“你是來看老子……笑話的?”
秦天抬手,做了個(gè)噤聲的手勢(shì),目光掠過空蕩蕩的帳口,唇角勾出一抹詭笑。
“李兄,”他俯低聲音,帶著痛惜,“堂堂萬夫長(zhǎng),竟被那黃口小兒屈打成招,秦某……替你寒心?!?
李莽咳出一口血星,濺在秦天靴尖:“寒心?你秦大將軍……不是也被一擼到底,倒有閑情……可憐我?”
秦天不怒,反嘆:“你我同病相憐罷了,但我可聽說,明天就要拿你軍法處置了——既然活不了,何不與我聯(lián)手,把這條路……掀了?”
李莽眼底血絲繃緊:“掀?老子現(xiàn)在……連根手指都抬不動(dòng)。”
“不需要你抬手指?!鼻靥炀従徶逼鹕恚曇魤旱弥皇R痪€,“據(jù)我得知,蠻國(guó)三萬鐵騎,已潛至三十里外。
今夜子時(shí),只要打開北門!
城破,蕭策失職;加上圣旨逾期,再加抗命——兩罪并罰,他必死?!?
“而你我,”秦天俯身,幾乎貼耳,“等援軍一到,由我斬殺敵軍首將,便可功過相抵,朝廷不但不敢問罪,還得倚重。
到時(shí)候,你是收復(fù)失地的英雄,我……仍是威武大將軍?!?
李莽胸口劇烈起伏,血沫順著嘴角淌成一條細(xì)線。
他死死盯著秦天,目光像瀕死的狼,又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
“蕭策他不仁,那就別怪我無義……!”半晌,他嘶啞開口,“老子……答應(yīng)你?!?
李莽指腹摩挲過兵符上那道“萬”字篆紋,忽然咧嘴一笑,血沫順著齒縫滲出來,把銅符染得溫?zé)帷?
“拿去吧?!彼忠粧?,像扔出一塊廢鐵,“老子成全你?!?
秦天探手接住,指腹立刻感到冰涼的殺意。
他滿意地收進(jìn)懷里,聲音壓得極低:“待本官?gòu)?fù)副帥之職,陰崖主帥的位子——姓李?!?
簾布落下,腳步聲迅速被夜風(fēng)吞沒。
帳內(nèi)死寂片刻,李莽猛地翻身坐起,他狠狠啐了一口,低罵:“王八蛋,想拿老子當(dāng)?shù)??老子讓你先見血!?
他赤足跳下床,只見從床底樊華滾出,他便急忙道:“快去,告訴蕭大人,魚已咬鉤,網(wǎng)可以收了?!?
子時(shí)一刻,北城門。
霜月如刀,吊橋鐵索被夜風(fēng)吹得“吱呀”作響。秦
天勒馬,高舉兵符,銅面在火把下閃出一圈冷光。
“奉萬夫長(zhǎng)李莽令——由我接管城防,爾等即刻退至甕城休整!”
值守的千夫長(zhǎng)姓魏,聞眉峰一跳,卻終究抱拳:“諾!”
鐵靴踏地聲潮水般遠(yuǎn)去,城頭霎時(shí)一空,只剩北風(fēng)打著旋兒卷過垛口。
秦天翻身下馬,手掌貼上冰冷門閂,回頭掃視。
身后千名部曲面如土色,槍尖在月光里抖出細(xì)碎寒星。
“將軍……”一名隊(duì)正聲音發(fā)顫,幾乎帶著哭腔,“若蕭策提兵殺來,我等豈非……”
“怕什么?”秦天低笑,目光如刀,緩緩掃過眾人,“只要蕭策一死,本將軍官?gòu)?fù)原職,定對(duì)你們論功行賞!最次,也能撈個(gè)百夫長(zhǎng)當(dāng)當(dāng)。但——”
他話音未落,刀已出鞘。
鏗!
寒光一閃,隊(duì)正的頭顱滾出丈外,血柱沖天,濺在斑駁城磚上,像一面猩紅大旗,獵獵作響。
“這就是下場(chǎng)?!?
眾軍噤若寒蟬,連呼吸都凝成冰。
“開門?!?
鐵閂抽離,吊橋轟然墜下,砸起一片塵霧。
城外黑黝黝的曠野張著巨口,似要吞噬一切活物。
“秦將軍深夜迎客,怎么不帶本官一個(gè)?”
忽有冰冷之聲自城墻之上劈下,如晴天霹靂,震得眾人耳膜生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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