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日,寅時初刻(凌晨三點許)。北京城,朝陽門外。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籠罩著大地,寒意刺骨。
懷遠侯、中軍都督府左都督常延齡,與高杰、鄧林祖等一眾將領,以及黃錠、徐標、李化熙等反正歸明的將領,還有史可程、吳爾塤等“復明社”人員,早已率領著大批精銳甲士,肅立在寒風之中。
他們的目光,無一例外地,全都焦灼地投向東方那通往通州的官道盡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息都顯得格外漫長。
突然,遠方的黑暗中,出現了一點微弱的火光,緊接著,兩點、三點……如同燎原的星火,迅速連成一片,最終化作一條奔騰洶涌的火焰長龍。
沉重的馬蹄聲,整齊的腳步聲,甲胄的碰撞聲,如沉雷般由遠及近,滾滾而來,震得腳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顫抖。
來了,終于來了!
常延齡一直緊繃的臉上,終于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他猛地轉身,對身后翹首以盼的大家伙朗聲說道:“來了,是殿下的鑾駕和大軍,殿下回來了,我等終于等到這一刻了!”
所有人的心,在這一刻都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喜悅瞬間沖散了所有的疲憊與寒意,人人屏息凝神,翹首以盼。
火光越來越近,那支龐大軍隊的輪廓逐漸清晰。
旌旗招展,刀槍如林,精銳的騎兵在前開道,步伐鏗鏘的步兵方陣緊隨其后,沉默而肅殺,帶著一股百戰(zhàn)雄師特有的磅礴氣勢。
這支軍隊,已非最初編練時候的狼狽模樣,已然脫胎換骨,看起來有了一支真正王者之師的雛形。
大軍在距離朝陽門一箭之地外緩緩停下列陣,動作整齊劃一,顯示出極高的訓練水準。
隨后,中軍分開,數十騎越眾而出,向著城門方向疾馳而來。為首一騎,身著明黃袍服,外罩精良輕甲,身姿挺拔,面容雖仍帶著少年的清俊,眉宇間滿是威嚴,已如出鞘的絕世寶劍,光芒萬丈,令人不敢直視。
這,正是大明太子殿下——朱慈烺。
當他策馬奔至燈火通明的朝陽門下,勒住戰(zhàn)馬的那一刻,無數復雜的情緒如潮水般淹沒了他——
朱慈烺抬起頭,目光越過常延齡等人,望向那巍峨的北京城墻,望向那洞開的朝陽門……
三十一天,僅僅過去了三十一天!卻是天翻地覆,恍如隔世。
三十一天前,三月十九日,他還是那個惶惶如喪家之犬,身邊僅兩個弟弟和王之心那老仆的落魄太子,從這京師倉皇逃離,身后是陷落的帝都和自縊殉國的父皇。
而今天,四月二十日,他回來了——帶著近十萬精銳大軍,帶著光復河山的壯志,帶著血洗國恥的決心!
這巨大的反差,這沉重的輪回,讓他心潮澎湃,百感交集,一時竟怔在原地,陷入了無盡的感慨之中,眼眶微微發(fā)熱。
“殿下,殿下!”一聲洪亮而熟悉的呼喊,將朱慈烺從紛亂的思緒中驚醒。
他定睛看去,只見常延齡、高杰、鄧林祖等將領,以及許多身著文武官服、卻大多面生的臣子,早已齊刷刷地跪倒在城門外空地上。他們的身后,是黑壓壓一片精銳甲士,如沉默的鋼鐵叢林屹立在那里。
常延齡跪在最前方,抬起頭,虎目含淚,用盡全身力氣,帶頭高聲吶喊:“臣等,恭迎太子殿下,恭迎殿下回鑾京師,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恭迎殿下回鑾,千歲,千歲,千千歲!”
山呼海嘯般的吶喊緊隨其后,從將領到士兵,成千上萬人齊聲高呼,聲浪滾滾,直沖云霄,震得城墻上的灰塵都簌簌落下。
這吶喊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期盼,以及對這位帶領他們創(chuàng)造奇跡的少年太子,發(fā)自內心的敬服與忠誠。
朱慈烺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臉上綻放出笑容。他翻身下馬,動作矯健利落,快步走到常延齡、高杰、鄧林祖面前,伸出雙手,重重地拍了拍他們堅實的手臂,目光掃過每一位跪地的將領和士兵,聲音清越:
“諸位將士,諸位臣工,快快請起,不必多禮,你們……都是我大明的功臣,是光復神京的英雄,都有大功于社稷?。 ?
他親自將常延齡、高杰、鄧林祖等人一一扶起。常延齡等人激動得嘴唇哆嗦,想要說什么,卻被朱慈烺用手勢止住。
朱慈烺轉向所有將士,提高了聲音:“諸位將士之功,孤已深知!然,眼下情勢依舊危急,大戰(zhàn)在即,非論功行賞之時。”
“不過大家且放心,待掃平闖逆,擊退東虜,天下初定之日,孤必不負諸位今日血戰(zhàn)之功,定當論功行賞,與諸位共享太平?!?
“謝殿下,愿為殿下效死!”將士們再次發(fā)出震天的歡呼,士氣高昂到了極點。
朱慈烺滿意地點點頭,目光回到常延齡身上,臉上帶著由衷的贊賞,還有一絲調侃:
“常侯爺,此番奇襲京師,你以兩萬六千鐵騎,千里奔襲,竟能無一戰(zhàn)歿,便以雷霆之勢光復帝都,生擒逆酋,繳獲巨萬,此乃不世之奇功!說說,想要何等封賞?孤今日便準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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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延齡聞,連忙躬身,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抱拳道:
“殿下謬贊,折煞末將了。此戰(zhàn)能成,首功在于殿下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若非殿下定下方略,信任有加,末將焉能有此機會?”
說著,常延齡轉身看向眾人,說道,“其次,在于高總兵、鄧總兵及麾下將士用命效死,三軍一心!再次,在于黃錠、徐標、李化熙諸位將軍深明大義,陣前舉義,史可程、吳爾塤等大人暗中策應,里應外合?!?
“末將……嘿嘿,不過是個跑腿打雜的,依令而行罷了,實不敢居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