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了些水,面色似乎好了幾分,虛弱地倚在枕上,嘴角泛起釋然的笑意:“夫人,那些字紙……終究是我對不住您……”
朗傾意搖了搖頭,示意她無需掛懷。
無論她是被人蒙騙也好,故意為之也好,結(jié)局已經(jīng)這樣,人也已經(jīng)快要死了,竟沒必要再追究許多了。
“不必想太多,好生養(yǎng)病?!崩蕛A意捏了捏她的小臂:“待身子好了,想要贖罪的法子多呢?!?
香禾聽了,似乎仿佛早就料到朗傾意會這樣說,可她聽了之后并未好受些,眼淚越積越多,逐漸漫出來,哽咽道:“沒機(jī)會了,夫人。”
她也知道自己大限將至。
可若是就這樣死了,究竟不甘心。
“夫人。”她用盡全身的力氣直起腰身,身上發(fā)熱,腰上僅存的幾兩肉也在無力地顫抖,可她掙扎著說道:“當(dāng)日那伙人用我父母性命要挾我,我沒有辦法,還請夫人,若有余力,替我報(bào)仇?!?
說完,她面上浮現(xiàn)出一絲羞赧和俏皮來,正如以往的她。
“我自知,不配夫人花費(fèi)力氣,可我畢竟人微輕,誰也不認(rèn)得?!彼猿暗匦α诵Γ痔搅颂筋^,看向一旁的書青,聲音艱澀:“替我把夫人照顧好了。”
朗傾意想要將香禾帶回朗府休養(yǎng),可香禾咬死了不肯,也只得罷了。
才走出沒幾步,一陣哭聲從磚瓦房中傳來,朗傾意一行人步伐頓住了,到底還是沒忍住,回去看了一眼。
香禾的母親哭得跪倒在地,直呼后悔,說是他們連累了女兒喪命。
朗傾意僵直著身子,默然許久,聽了這話,心中更是酸澀,忍了許久,眼淚還是從眼眶中涌出,潤濕了半邊臉。
若說是香禾父母連累,倒不如說是她連累,畢竟若非到她身邊做丫鬟,也不會被人盯上了。
麻木地操作完一切,回府的路上,天漸漸地要黑了。朗傾意托著腮靠在車窗邊,看著天邊的云霞色彩愈來愈深,待失去了最后一抹余暉,正片天空陷入死寂一般的黑暗中。
香禾口中的那伙人,朗傾意猜了個十之八九。
可以她如今的狀況,自身尚且難保,有心而無力,做不了什么復(fù)仇之事。
若要厘清這樁樁件件之事,除非她靠著方景升,可她好不容易才離了他,斷不會再輕易回去了。
“小姐?!睍嗪鋈辉诎堤幥由_口道:“方才奴婢看了一眼,香禾身上還有好些傷呢?!?
“方才她母親說她進(jìn)過錦衣衛(wèi)大牢,想必是方大人替小姐查幕后之人,才……”
“不必提他了?!崩蕛A意打斷書青的話語,疲憊地閉上眼睛,久久不說話。
從她回府,到忽然見到顏若月,再到香禾來聯(lián)絡(luò),一切都那樣自然,卻又透著詭異的刻意之感。
若說沒有人暗中安排,她是不信的。
可是,他目的為何,想要她知道什么,她全不在意。
她要的是他遠(yuǎn)遠(yuǎn)地離了她。
可如今看來,他似乎還在不遠(yuǎn)處悄悄地盯著,她的一切動向都逃不過他的安排。
她打了個寒戰(zhàn),裹緊了身上大氅。
下一瞬,馬忽然受了驚嚇一般,嘶鳴一聲停了下來,朗傾意猝不及防,身子向前沖去,被身后的書青攔了一把,兩人跌坐在地。
還未緩過神來,便聽到外頭朗明勛大喝一聲:“什么人!”
外頭并未有什么激烈的交談聲,朗傾意和書青兩人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未曾聽見后頭語,朗傾意忍不住掀開簾子一角向外看了一眼。
朗明勛面前站了一個黑衣人,身形挺拔,正悄悄在他耳邊說著什么,朗明勛正凝神聽著,面色大變。
那黑衣人蒙著面,眼神卻向轎中瞥來,朗傾意放下簾子,只覺這個眼神有幾分熟悉,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是誰。
過了一瞬,車前的簾子被掀開,朗明勛只身進(jìn)來,聲音雖有一絲慌亂,卻也能壓得住:“妹妹,方才外頭有人來報(bào)信,說攝政王劉瑜韞反了。”
朗傾意難以置信地看過來:怎得一點(diǎn)風(fēng)聲都未曾聽到?
“他手上又沒什么兵權(quán),怎么造反?”朗傾意問。
朗明勛搖搖頭,這件事他也還在問詢,并未得到準(zhǔn)確消息。
“妹妹,朗府位置頗有些尷尬,事發(fā)突然,那一帶已經(jīng)被攝政王的人圍住了,你不必跟著我,先去薛大人府上避一避?!?
朗傾意側(cè)頭向外瞧了一眼,試探問道:“外頭的黑衣人是薛家的人?況且,咱們府上與薛府相去不遠(yuǎn),如-->>何薛府沒事,朗府卻有事?”
朗明勛眼下顧不上許多,只點(diǎn)頭道:“他拿了薛府腰牌與我看,說是你的舊相識。至于府上狀況,須得我去親眼看了,才能清楚?!?
剛說完,那個黑衣人如今已是坐在馬上,向她的位置望過來,與她四目相對,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皇上呢?”朗傾意來不及辨別旁的,忙說道:“攝政王手下想必沒多少人,若是造反,以城中兵力,想必很快便能平息,兄長還是先探聽清楚,再行決定吧?!?
“好。”朗明勛來不及多說,便掀開簾子下轎,騎了馬便要離去,想想畢竟不妥,又回過頭來,叫那黑衣男子把面罩摘了。
“既然你說我妹妹認(rèn)得你,不妨露出臉來給她瞧瞧。”
那人愣了一瞬,還是不情不愿地將面龐露出來,月余未見,雖面目多了一絲清冷驕矜,可朗傾意還是一眼認(rèn)出來,他正是柳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