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占有過后,如今也是不得不承受失去的滋味了。
無論她活著的時候如何痛恨懼怕他,可她馬上就要死了,既然如此,何不有個體面的告別,給這場荒唐的關(guān)系劃上應(yīng)有的句點。
這樣想著,心中也釋然了。
她又緩緩抬起手臂來,手掌輕撫上他的面頰,他動作一滯,卻沒敢抬起頭來看她。
他面上遍是淚痕,她右手沾了濡濕,但并未退回來。
“方景升?!彼帽M力氣,卻語氣平緩:“別哭了。”
“忘了我?!彼呀?jīng)沒法說出很長的句子,可還是在心中低聲說道:“下輩子,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方景升握了她的手,試圖用他掌心的溫度,暫緩她逐漸冰涼下去的進程。
胸前一陣刺痛傳來,隨即涌上來大片的甜腥,朗傾意眼前漆黑一片,她記不得自己吐了多少鮮血,殘存的意識里,只記得天仿佛忽然暗沉下來,她平躺在榻上,身上逐漸失去了最后一抹余溫。
……
不知是不是錯覺,黑暗中,本該冰涼一片的身體,卻愈加溫?zé)崞饋怼F鸪跏呛蟊?,仿佛有灼熱的光照著,隨后又是一陣熱風(fēng),那光又移到頭頸處,只是不得安寧。
朗傾意背后起了薄汗,額頭也黏糊糊的,她掙扎許久,才勉強掙脫開來,猛一抬頭,將旁邊站著打瞌睡的小丫頭嚇了一跳。
“夫人,您醒了?!毙⊙绢^怯生生地說著,她見朗傾意額頭滲出的汗,忙將手里的蒲扇拿到手里,大力扇動起來。
朗傾意還是呆坐著,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現(xiàn)在身在何處。
“書青姐,書青姐?”小丫頭見狀,忙將不遠處的書青喊來:“夫人想是熱糊涂了?”
“夫人?!睍嘁姞?,忙走上前來,又不禁埋怨道:“說了幾次,雖未到夏日,可依舊是陽光灼人,夫人累了就該回房去歇著,非歇在這長春亭里……”
書青只喃喃抱怨,冷不丁被朗傾意伸出的一只手抓住手臂:“書……書青?”
“怎么了,夫人?”書青仔細看著她的臉色。
“我這是在何處?”她想要站起身來,可腿部酸麻,竟是使不上力。
“還真是睡糊涂了?!睍嘞騺碇v話不客氣:“這是蘇府后花園的長春亭里,夫人您走累了說要在這里歇息。”
“蘇府?”朗傾意扶著書青的手勉強站起來,忍不住四下里環(huán)顧一番。
蘇府她只住了不到半年,記憶不深,可到底還是很好認(rèn)的。
她如何又回來了?其他人呢?蘇佩在哪里?父母兄長又在何處?
“蘇佩呢?”她問。
“夫人,你睡了一覺,當(dāng)真什么都不記得了?”書青毫不在意地說道:“大人出公差去了,約莫著還有七八日才能回來?!?
“出公差?”她記起來,似乎春日里是有這么一回,蘇佩去了大半個月,回來之后不久,就犯了公案,被抄了家,她也被連累入獄,這才給了方景升可乘之機。
“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她猛然間回身問。
書青被嚇了一跳,她看朗傾意的神色更加不對勁,便認(rèn)真答道:“是四月初五,約莫晌午時分?!?
“哪一年?”朗傾意更上前一步,語氣中充滿了急切。
“戊……戊申年啊,你怎么了夫人?”
戊申年,正是她含淚殞命的前一年,也就是她遇到方景升的當(dāng)年。
她記得眼下還沒到與方景升見面的時候,此時他尚未到任皇城。
雖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但她還是摸索著向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真實的痛感襲來,她確信自己不是在夢中,才慢慢松了口氣。
這是……做了噩夢?還是重生了?
若只是噩夢,怎么夢中的細節(jié),仿佛親身經(jīng)歷一般,那樣真實?
可見還是重生一世,這究竟是老天給的機會,還是她于地獄中茍且,偷了一條命出來?
她尚未來得及消化這巨大的變故,便見方才的小丫鬟春蘭呈上滿滿一盤西瓜片來,請她吃。
她皺了皺眉,這才剛過四月初五,怎么會有如此鮮艷的西瓜產(chǎn)出?
仿佛看出她的疑慮,書青主動解釋道:“這是今日刑部司務(wù)呂楊送來的,說是自家種的,今年第一口,趕著先孝敬了咱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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