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往常,她勢必要好好作一首詩,再將詩認真謄抄三份,信紙末尾用朱紅的顏料畫了梅花,醬黑色顏料描了花枝,待墨干了,將三張紙分別收起來,一份自留,一份留給霍憐香,一份留給顏若月。
方景升在一旁看著她的神色,似乎比往日鮮活許多,她眼中的光流動起來,一如她一年半之前才進方府,見到這梅園,也喜歡得緊,客套笑著說:“方大人雅致,這梅園建得極好,今年冬日,不知可有機會隨我夫君一同上門賞梅?!?
可惜,去年冬日,她夫君已死,她小產(chǎn)后傷身,整個冬日在屋內悶悶臥床,未曾見到這盛開的梅。
朗傾意雖站著,可不覺間,一半的重量都倚在方景升身上,她絲毫沒了力氣,可還是貪婪地盯著滿目的梅花看。
能死在梅花樹下,倒也算是死得其所。
“小秋?!狈骄吧闯鏊坪鯖]了力氣,便叫小秋來,將備好的竹藤編的凳子搬出來,預備給她坐。
小秋上前一步,在她身后放好了凳子,可遲遲不見她坐,便向前探頭看了一眼。
只這一眼,她便大驚失色,口中叫道:“夫人!”
方景升忙回頭看時,見朗傾意仍看著梅花,可目光已是癡了,口中不住地滲出淋漓的血來,滴滴答答,將前胸打濕了一片。
方景升扶住朗傾意右邊臂膀,口中說道:“快!”
小秋眼疾手快,沖小夏揮了揮手,小夏會意,瞬間在雪地里跑出去,急匆匆去喊郎中上門。
方景升剛想將朗傾意打橫抱起來,卻見她神色迥異,佝僂著身子,噴出一口新鮮的血來。
溫熱的血瞬間將雪地濡濕了斑斑點點的一塊,與雪中紅梅完美地融合到一處,竟多了幾分詭異的美。
吐出這一口血來,最后一絲氣力也消失了,朗傾意身子一軟,幾乎跌到地上,袖中藏著的帶血的手帕也飄然滑落出來,在雪地上格外顯眼。
“你?!”方景升看到那手帕,方才知道她早就開始咳血了。
朗傾意看著方景升扭曲的怒容,心中油然生出報復的快感來,她歪著嘴角笑了笑,鮮血更是止不住地淌出來。
方景升顧不上許多,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擦了,將她抱起來,飛快地回到室內去。
一路上,朗傾意仿佛聽到了許多人的聲音,他們都是她心中渴盼要見的人,父親母親、兄長、夫君蘇佩,還有貼身丫鬟書青,她知道他們多半已經(jīng)是魂靈了,可她卻莫名覺得開心。
她一路喃喃叫著他們,絲毫不顧方景升的神情愈加陰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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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寶寶們好呀,我又開新文了,先給自己加個油,嘿嘿[青心]
第2章
夢碎身醒
這一夢的時間似乎極長,朗傾意迷離中,經(jīng)歷了幾個場景替換,從初始與父母兄長相見,哭濕了手帕;再到后來,她似乎又聽到小秋和方景升的聲音,夾雜了許太醫(yī)的聲音,隱隱聽得不甚分明。
有人將她的頭緩緩抬起來,在脖頸后支了個硬枕,灌了苦湯藥進來,隨即,面部有細微的疼痛傳來,似乎是在施針。
許太醫(yī)最后一句話她聽清了:“左不過就這一兩日了……預備著罷?!?
她頓覺自己失了算計,怎么還有一兩日?她以為自己勢必會死在梅花樹下的。
許太醫(yī)走了,屋內恢復平靜,可周圍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她醒過來了。
就連睜開眼睛都覺得耗費力氣,她盯著眼前暗紅色的床幔不語,良久才發(fā)覺,整張床榻似乎在微微顫動。
似乎有人趴在榻上哭。
她已經(jīng)有些糊涂了,第一時間便以為是書青,若她死了,書青一定會守在她身邊這樣哭的。
緩緩轉動脖頸,這才發(fā)現(xiàn)那人身形高大,雖趴在床榻上,可也比別人高出一截。
是方景升?她才抬起的手臂又放下來,輕輕嘆了口氣。
方景升聽到動靜,知道她是醒來了,竭力控制了情緒,可還是有零星的抽泣聲傳來,在安靜的屋內分外明顯。
她活著的時候,對他恨也罷,惱也罷,他都不怕,可如今她就要死了。
他一下失去了所有倚仗,像是瞬間被抽去靈魂,軟軟地趴下來,不知所措。
往常他不是沒做過心理準備,可真到了事情發(fā)生那一日,還是無法接受。
朗傾意只是靜靜地聽著他哭,起初還覺得訝異,她從未聽到他這樣失態(tài)過。
可時間久了,她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原本報復的心態(tài)逐漸散去,竟然憑空生出些許憐憫來。
這個人,無論他如何心思深沉、處心積慮,甚至可以說手段下作,可他終究沒有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