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秋，林烽獨自登上瓦窯堡兵工廠新建的了望塔。夕陽的余暉灑在這片黃土地上，將整個廠區(qū)染成金紅色。他扶著欄桿極目遠眺，一時間竟有些恍惚——這一年多來的點點滴滴，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

廠長，您又在這兒發(fā)呆呢？牛大力粗獷的嗓音從身后傳來，這了望塔才建好半個月，您倒成了?？?。

林烽沒有回頭，只是指著遠處問：老牛，你還記得咱們剛來時的樣子嗎？

牛大力湊到欄桿邊，順著林烽手指的方向望去：咋不記得？那會兒就幾間破窯洞，機器都是從直羅鎮(zhèn)繳獲的那幾臺老爺貨，動不動就bagong。好家伙，現(xiàn)在想想都寒磣！

寒磣？老張不知什么時候也上來了，那會兒能復(fù)裝子彈就不錯了！我記得第一批子彈造出來，啞火率高的嚇人，楊團長差點沒跟咱們急眼！

三人相視大笑。笑聲驚動了塔下路過的小豆子，他仰頭喊道：廠長，各位主任，開飯啦！再不去食堂，紅燒肉可要被搶光了！

這小子！牛大力笑罵著，自打從敵后回來，嗓門是越來越大了。

下塔的路上，林烽突然說：晚上加個班，把各車間的老師傅都叫來，咱們開個座談會。

座談會？老張納悶，啥題目？

就說說咱們這一年多是怎么走過來的。林烽目光深遠，該好好總結(jié)總結(jié)了。

當(dāng)晚，最大的車間里坐滿了人。中間生著炭火，火上架著一口大鍋，豬肉燉粉條的香氣彌漫在整個空間。工人們圍坐成圈，有說有笑。

都到齊了吧？林烽環(huán)視一周，今晚咱們不談生產(chǎn)，就拉家常。從誰開始？

我先來！牛大力抹了把嘴上的油，要說變化，我們機修車間最有發(fā)權(quán)！剛來時只有三臺破機床，現(xiàn)在整整二十臺！光車床就八臺！

他掰著手指頭數(shù)：銑床三臺，鉆床四臺，刨床兩臺，還有砂輪機、鍛錘...最得意的是咱們自己改造的那臺復(fù)合機床，能車能銑能鉆，小鬼子見了都得眼紅！

老張接話道：你們機器多，我們buqiang車間產(chǎn)量漲得才叫快！最開始一個月造三十支槍就了不起了，現(xiàn)在呢？月產(chǎn)三百支！整整翻了十倍！

十倍算什么？炮彈車間老王不服氣，我們炮彈車間從無到有，現(xiàn)在月產(chǎn)各種炮彈五千發(fā)！光是這個月新造的榴霰彈就有一千發(fā)！

聽著老師傅們你一我一一語，林烽微笑著示意趙小花：把統(tǒng)計冊拿來，念給大伙聽聽。

趙小花打開一個厚厚的冊子，清了清嗓子：自建廠以來，累計生產(chǎn)81式buqiang四千二百支，各類機槍一百八十挺，迫擊炮一百二十門，山炮二十五門...

每報一個數(shù)字，工人們就發(fā)出一陣驚嘆。這些平日里親手制造武器的工匠們，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自己創(chuàng)造了多么驚人的成就。

最厲害的是danyao！趙小花提高聲調(diào)，累計生產(chǎn)子彈二百八十萬發(fā)，各類炮彈八萬發(fā)，手榴彈五萬枚，地雷...

等等！牛大力突然打斷，多少？二百八十萬發(fā)子彈？我的乖乖，這得用多少銅??！

說到銅，老張感慨道，想起咱們最開始為了一點銅料，到處收銅錢、銅盆，連廟里的銅鐘都惦記過。

小豆子插話：現(xiàn)在不用愁了！咱們有自己的煉銅車間，還能從鐵軌上拆鋼材呢！

這話引起一陣哄笑。林烽也笑了：記得第一次拆鐵軌，老牛非要親自帶隊，結(jié)果差點被鬼子巡邏隊包了餃子。

牛大力老臉一紅：那能怪我嗎？誰知道鬼子半夜還巡邏！要不是小豆子機靈，學(xué)貓叫把鬼子引開，咱們可就栽了！

說起驚險往事，工人們都來了興致。這個說起深夜運送機床的歷險，那個談起在鬼子眼皮底下轉(zhuǎn)移設(shè)備的驚魂。炭火噼啪作響，映照著一張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卻充滿自豪的臉龐。

要我說，老張總結(jié)道，咱們最大的成就不光是造了多少槍炮，是帶出了這么多好徒弟！

他指著小豆子：瞧這孩子，剛來時連游標卡尺都不會用，現(xiàn)在都能帶徒弟了！

小豆子不好意思地低頭：都是師傅們教得好。

這話不假！牛大力拍腿，夜校辦了四期，培養(yǎng)了多少人才？現(xiàn)在各根據(jù)地的兵工點，多少骨干是咱們瓦窯堡出去的！

林烽終于開口：同志們說得都對，但你們知道我最驕傲的是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