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這座山倒塌后,留給七歲山娃的,是一個破舊的茅屋,幾件磨損的農(nóng)具,以及那份需要踐行的囑托,他認(rèn)得爺爺教的字,不過百十個,大多是藥名,如“黃”、“精”、“半”、“夏”,歪歪扭扭,像風(fēng)雨中的幼苗。
爺爺留下的那本牛皮冊子,成了山娃最神圣又最艱難的功課,冊子里的字,十有八九他不認(rèn)識,那些勾勒藥材形態(tài)的筆畫,在他眼里也如同天書。
識字,成了他必須跨過的第一道坎。
天還很黑,村里最勤快的公雞尚未打鳴,山娃就已經(jīng)窸窸窣窣地爬起來,他舍不得點油燈,那是要錢買的。他就在灶膛邊,借著將熄未熄的最后一點暗紅炭火,用撿來的柴火炭枝,在干燥的泥地上練習(xí)。
他回憶著爺爺教過的那寥寥百十字,一遍遍地寫,寫錯了,就用小手抹平泥土重來,手指凍得通紅僵硬,炭灰沾滿了臉頰和單薄的衣衫,餓了,就啃一口昨夜剩下的、硬得像石頭的餅子,就著冷水咽下,他用身體的饑寒,換取與文字最初的認(rèn)識。
認(rèn)藥需要實踐,更需要將那本牛皮冊子與現(xiàn)實對照,他需要錢,需要燈油,需要紙筆——哪怕是最劣質(zhì)的。
山娃背起了爺爺那個比他還要高的舊背簍,再次走進(jìn)了大山,這一次,不再有爺爺?shù)闹敢捅Wo(hù)。他憑著記憶,去尋找那些最普通、但也最易辨認(rèn)的藥材:夏枯草、車前草、金銀花……他小心翼翼,不敢去爺爺失事的險處,只在熟悉的山坡谷地間尋覓。
沉重的背簍帶在他稚嫩的肩膀上,很快磨破了皮,留下了深紫色的淤痕。他咬著牙,一步步將采來的藥材背到幾十里外的小鎮(zhèn)市集。
在市集上,他個子矮小,衣衫破舊,攤開的藥材也顯得寒酸,路過的行人很少駐足,偶爾有藥鋪伙計過來,也總是壓價壓得極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