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深邃的目光穿透了蘇明哲，仿佛看到了他身后，京城文華殿里那些正襟危坐的內(nèi)閣大學士們。

“但是，人的問題，我這個粗人，解決不了?！?

說完，他不再理會那個依舊處于巨大沖擊中的年輕文官，重新坐回案前，提起了筆。

這一次，他要給京城的“內(nèi)閣”，給首輔陳潤，給所有那些想用“規(guī)矩”捆住他手腳的人，寫一封堪稱“藝術(shù)”的回信。

筆鋒在紙上游走，流暢而又充滿了某種壓抑的力量。

信中，他沒有抱怨，沒有叫苦，通篇，都只是在“匯報工作”。他詳細地，闡述了自己，是如何在“朝廷度支艱難”的情況下，“體諒苦衷”，“就地自籌”，解決了所有問題。他將那兩本賬冊里的核心數(shù)據(jù)，提煉成了最簡明、也最具沖擊力的文字，附于信中。

這份政績，是潑天的功勞，足以堵住朝堂之上所有攻訐的嘴。

陳潤……蘇明哲……你們，想用‘規(guī)矩’，來捆住我的手腳?，F(xiàn)在，我，用你們最看重的‘政績’和‘責任’，來請你們，入局。

他在信的末尾，筆鋒一轉(zhuǎn)，用一種看似“無意”的、充滿了對文官“求助”的謙卑口吻，加了最后一段話：

“……西域初定，百廢待興。然，軍中將士，皆北地之人，于農(nóng)事、商算、律法、民政，多有不通。若，朝廷能遣些，精于‘格物’、‘算學’之才子，前來輔佐，則西域大興，可計日而待也?！?

寫到這里，他停下了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還不夠。

威脅，必須隱藏在謙卑的背后。

他蘸了蘸墨，補上了最后一句，也是最致命的一句。

“否則……恐將士們，一片好心，卻辦了壞事，誤了攝政王與陛下的大計。”

成了。

這句話，是一記無比精妙的“反將一軍”。它既展現(xiàn)了衛(wèi)疆的“大度”與“為公之心”——我需要文官來輔佐。又暗藏了最致命的“威脅”——如果你們再不派人來，那這西域，出了任何亂子，比如軍人干政導致民變，或者，稅收不上來斷了財源，責任，可就不在我衛(wèi)疆身上了！

我倒要看看，面對這潑天的功勞，與這天大的責任，你們，是接，還是不接！

他用一種“我已經(jīng)把地基打好了，你們文官看著辦”的姿態(tài)，將“如何建設(shè)西域”的“責任”與“皮球”，又狠狠地踢回了京城！

寫完最后一個字，衛(wèi)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走出帥帳，關(guān)外那冰冷的、帶著沙塵的夜風吹拂在臉上，讓他因運籌而有些發(fā)熱的頭腦瞬間清醒。

一名親兵早已牽著快馬，在帳外等候。

衛(wèi)疆將那封還帶著墨香、用火漆封口的信，鄭重地交給了信使。信封之上，那枚朱紅色的“安西大都護印”，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醒目。

“八百里加急，送抵京城，內(nèi)閣首輔，陳潤大人親啟。”

“遵命！”

信使翻身上馬，馬蹄踏碎了夜的寂靜，向著東方的京城，絕塵而去。

衛(wèi)疆目送著那道身影消失在夜幕的盡頭，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充滿了疲憊，但也充滿了“勝利”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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