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未亮透。
一絲最吝嗇的晨光掙扎著刺破地平線,為東方天際鑲嵌上一道慘白的滾邊。西大營的營帳如同一座座沉睡的墳丘,靜臥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與寒冷之中。萬籟俱寂,只余下巡邏哨兵靴底碾過霜凍塵土?xí)r,那細微而又規(guī)律的“沙沙”聲。
咚——!
一聲沉悶、急促,的鼓聲,如同一柄無形的巨錘,毫無預(yù)兆地砸碎了這片死寂!
咚!咚!咚咚!
鼓聲并非來自營中的鼓樓,而是來自大校場的中央。那聲音不似尋常操演時的號令,更像是大戰(zhàn)來臨前,士兵心臟被攥緊后發(fā)出的垂死搏動。急促、壓抑,充滿了血腥的預(yù)兆,強行將每一個尚在睡夢中的靈魂,從溫暖的被褥中拽了出來!
“聚將鼓?!”
“他娘的是誰在擂鼓!瘋了嗎!”
“天還沒亮,這是要作甚……”
咒罵聲、驚呼聲、甲葉碰撞的“嘩啦”聲,在二十萬人的大營中此起彼伏地炸開。四個“山頭”的將士被這催命般的鼓聲驚醒,睡眼惺忪地沖出營帳,一邊咒罵著,一邊手忙腳亂地穿著那冰冷刺骨的衣甲。
當他們再一次衣甲不整、隊列松散地踏入大校場時,抱怨與咒罵聲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戛然而止。
整個校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衛(wèi)疆,獨自一人,正立于那面一人多高的巨大戰(zhàn)鼓前。他手中那對碗口粗的鼓槌剛剛落下,胸膛隨著劇烈的擂擊而微微起伏。他早已身披重甲,那身在北疆尸山血海中浸泡過的、遍布著猙獰劃痕的黑色鐵甲,在尚未散盡的夜色中,散發(fā)著如同萬年玄冰般的金屬寒氣。
他不像一個將軍,更像一尊從地獄深處走出的、沉默的殺神。
而在他的身后,兩名親衛(wèi)正緩緩展開一面巨大的、幾乎要遮蔽天光的帥旗。黑底,紅邊,中央用金線繡著一個龍飛鳳舞、蒼勁無比的“衛(wèi)”字。旗幟上殘留著早已干涸的、暗沉發(fā)黑的血跡,那是北疆血戰(zhàn)時濺上的鮮血,如今已與旗幟本身融為一體,成為其赫赫戰(zhàn)功最猙獰的勛章。
當所有將士都到齊時,衛(wèi)疆放下了鼓槌。
他沒有說任何一句廢話,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他只是緩緩轉(zhuǎn)身,走上點將臺,那沉重的鐵靴每一步都踏出金石之聲,如同在丈量著所有人的生死。
他站定,用那雙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緩緩地、一寸一寸地,掃過下方那依舊人心各異、隊列松散的大軍。
那目光不帶一絲溫度,如同一柄最鋒利的剔骨刀,刮過每一個人的皮膚,讓他們不由自主地汗毛倒豎。校場上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然后,他對著全軍,頒布了三條簡單、卻浸透著血腥氣的新軍規(guī)。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每一個字,都如同用冰碴子雕刻而成。
“從今日起,沒有北疆兵,沒有京營兵,只有我‘征西軍’的兵!未來,一切賞罰,只看敵人的人頭,不看你們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