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皇居。
李信的軍靴踏在一塊布滿青苔的石階上,靴底碾過濕滑的苔蘚,發(fā)出沉悶的微響。他抬起頭,審視著眼前這座所謂的“皇居”??諝庵袕浡还沙D晔薜男嗄練馕?,混雜著泥土的腥氣與植物腐爛后散發(fā)的微酸,甚至比不上江南一個普通富戶的宅院。朱紅的漆皮早已大片剝落,露出底下灰敗的木質(zhì),屋檐下的瓦當(dāng)殘缺不全,幾叢頑固的野草從縫隙中探出頭,在蕭瑟的風(fēng)中搖曳。
在一名被重金收買的“主和派”公卿的引領(lǐng)下,李信終于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天皇。
穿過幾道空曠陰冷的廊廡,走進一間勉強還算完整的大殿,他看到了那個“神”。那只是一個面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的年輕人,看起來甚至有些營養(yǎng)不良。他身上穿著一套雖然形制華麗但明顯洗得發(fā)白的朝服,眼神麻木地望著殿外那片雜草叢生的庭院,像一個被擺放在神龕上、早已失去靈魂的精美人偶。
李信沒有行跪拜禮,只是按照大周禮制,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使節(jié)禮。他身后的親衛(wèi)抬上兩只錦盒,動作沉穩(wěn),金屬的箱扣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天朝上使李信,奉林大人之命,為倭奴國主賜禮?!?
第一只錦盒打開,里面是一臺滴答作響、通體由黃銅與水晶構(gòu)成的自鳴鐘。那清越規(guī)律的聲響,如同山澗的清泉,瞬間打破了大殿內(nèi)死水般的寂靜。鐘盤上,日月星辰正隨著齒輪的轉(zhuǎn)動,模擬著天體的軌跡。
第二只錦盒打開,是一幅繪制在整張犢皮上的“坤輿萬國全圖”。五大洲的輪廓、無垠的深藍海洋,以一種無可辯駁的精準(zhǔn)鋪陳開來。
這兩樣“神物”,讓那個從未走出過京都的年輕天皇,那雙麻木的、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震驚與渴望的光芒。時間與空間,這兩件對囚徒而最奢侈的東西,被林乾以一種具象化的、殘忍的方式,擺在了他的面前。
在展現(xiàn)了這份超越時代的力量之后,李信才緩緩展開了那份由林乾親筆撰寫的《勘定詔書》。他沒有使用翻譯,而是用一種字正腔圓、清晰無比的漢話,當(dāng)著天皇,以及旁邊那位從始至終都像影子一樣監(jiān)視著天皇、此刻臉色鐵青的幕府“筆頭家老”的面,一字一句地宣讀起來。
“山長……這就是您說的,用‘理’sharen嗎?”李信在心中默念,“我手中的,不是詔書,而是一把刀。一把,足以將這個國家,從中間,劈成兩半的刀。我明白了……真正的戰(zhàn)爭,從來不只是在戰(zhàn)場之上。”
詔書的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鋼針。它先是將天皇捧到了“神之后裔、萬世一系”的至高神壇,極盡贊美之詞。緊接著,筆鋒一轉(zhuǎn),便將幕府德川氏打為了“蒙蔽君父、結(jié)交妖僧、屠戮外使、禍亂天下”的無君無父之“國賊”。
最后,它將一個誅心的選擇題,血淋淋地擺在了天皇面前。
是“默認”幕府的國賊行徑,一同承受天朝傾國而來的雷霆怒火?
還是……“順應(yīng)天意”,與天朝的使者,喝一杯“清君側(cè)”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