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大管事心中一凜，卻也不敢再多。他再次躬身行禮，倒退著，退出了書房。當(dāng)他轉(zhuǎn)身的剎那，那一直緊繃的后背，早已被冷汗徹底浸透。

他走后，林如海提筆，將此間之事，連同自己的評語“此人，可為刀，亦可傷主”，一并封入密信，快馬加鞭，送往了揚州。

……

揚州，瘦西湖行館。

林乾展開父親從金陵發(fā)來的信，目光在那份甄家主動獻(xiàn)上的“罪人”名單與資產(chǎn)清單上緩緩掃過，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

他知道，甄家這一手“斷腕”，玩得極其漂亮。

他們主動自查自糾，送上人頭，獻(xiàn)上錢財，等于是用最決絕的方式，將自己從顧家那條即將沉沒的大船上徹底切割開來。他們親手堵死了林乾繼續(xù)深究下去的所有“法理”依據(jù)。如果自己再揪著甄家不放，反而會在政治上陷入被動，落一個“得理不饒人”的口實。

好一條兇狠的老狗。寧斷一臂，也要保全性命。想用錢和人頭，就想買個平安？太天真了。

林乾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細(xì)微的、冰冷的弧度。

錢，我自己會賺；人頭，我自己會拿。我要的，是你們甄家?guī)状耍脽o數(shù)鮮血和白銀，才描繪出的那張通往世界的海圖！

他走到桌案前，鋪開一張信紙，提筆蘸墨。

筆尖落下，一行行力透紙背的字跡，在紙上迅速成形。他同意了甄家“入股”東海貿(mào)易行的請求，但附帶了一個不容置疑的條件——

甄家必須將他們手中掌握的、通往東瀛乃至更南方的，所有“秘密航線圖”，作為真正的“股本”，悉數(shù)注入。

……

兩日后，金陵甄府。

大管事展開了那封從揚州快馬送回的親筆信。信上的字跡不多，卻字字千鈞。

當(dāng)他看到“航線圖”三個字時，那只在處置族人、焚燒賬冊時都穩(wěn)如磐石的手，第一次，出現(xiàn)了無法控制的、劇烈的顫抖。手中的信紙，發(fā)出一陣輕微的“簌簌”聲。

航線圖……他……他竟然要的是這個！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如同冰錐，狠狠刺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早就知道……他從一開始的目標(biāo)，就不是什么揚州鹽商，不是顧家，甚至不是我們zousi的銀子！他要的，是這片海！他要將我們甄家，連根拔起！

好狠……好毒的陽謀！

給，家族尚有一線生機，但從此便淪為他人隨意驅(qū)使的鷹犬，再無安身立命之本。

不給，便是玉石俱焚，死無葬身之地。

大管事緩緩閉上雙眼，那張蒼老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疲憊。

他知道，自己沒得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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