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場席卷京城的雷霆清洗進入尾聲,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曉前的清新。那些由林乾一手提拔的“通州學(xué)子”,如同新鮮的血液,被注入到了大周朝堂這部老舊而又腐朽的機器之中。他們或許稚嫩,或許不懂官場的虛與委蛇,但他們身上那股源自通州工地的、解決實際問題的實干精神與驚人的活力,正以前所未有的效率,梳理著積壓了數(shù)十年之久的陳年爛賬。
林乾端坐于書案之后,靜靜審閱著清洗的成果報告。一樁樁百年勛貴的倒臺,一個個盤根錯節(jié)的利益集團被連根拔起,都只是他筆下劃過的一行行冰冷墨跡。一切塵埃落定,這張巨大的、腐朽的舊網(wǎng),似乎已被徹底撕碎。
“先生之手段,當(dāng)真是雷霆萬鈞,撥云見日!”
一個清朗而又充滿了欽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太子一身便服,快步而入,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興奮與贊嘆。他掃了一眼那些被重新整理、分門別類的卷宗,由衷地感慨道:“孤在東宮,已聽聞各部反應(yīng)。新吏上任,雖偶有生疏,但朝堂風(fēng)氣,為之一新!往日里拖沓推諉之風(fēng)蕩然無存,許多懸置數(shù)年的老大難案子,竟在短短數(shù)日之內(nèi)便有了眉目。這都是先生的功勞?!?
林乾放下手中的朱筆,起身一揖:“殿下謬贊。非臣之功,乃殿下與陛下天威所致,亦是學(xué)子們心懷報國之志,不敢懈怠?!?
太子笑著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他走到那本厚重的、記錄著所有清洗名單的黑冊前,目光從一個個被朱筆劃掉的名字上掠過,最后,卻停在了最后一頁,久久不語。
那份發(fā)自內(nèi)心的贊許與興奮,漸漸被一絲不易察覺的為難所取代。
他指著那最后一頁上,那個唯一沒有被朱筆劃掉的名字,聲音壓低了許多,帶著幾分商量的語氣:“先生,這……只剩下這最后一個了?!?
林乾的目光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平靜無波。
——義寧侯,盧照安。
太子輕咳一聲,臉上的為難之色更濃:“義寧侯……乃是母后的親弟,孤的親娘舅。他……這些年雖有些逾矩之處,但罪不至死吧?先生你看,能否網(wǎng)開一面,罰其閉門思過,削爵奪產(chǎn)也就是了。”
這是自大清洗開始以來,林乾遇到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來自核心盟友的阻力。
空氣,在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林乾知道,這個問題若處理不好,將是他與太子之間產(chǎn)生的第一道裂痕。他不能用強權(quán),更不能用道理去硬頂,那只會將太子推向親情的另一邊。他必須用一個太子無法拒絕的事實,來讓他自己做出選擇。
林乾沒有當(dāng)場拒絕,甚至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悅。他只是沉默片刻,隨即抬起眼,反問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問題:“殿下可知,為何昔日忠順王府的財力,能支撐他豢養(yǎng)數(shù)千死士,圖謀不軌?”
太子一怔,顯然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下意識地答道:“自然是因其侵吞田產(chǎn),私設(shè)鹽鐵,搜刮民脂民膏。”
“這只是其一。”林乾搖了搖頭,緩步走到另一排書架前,從一個不起眼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份獨立的、由王熙鳳親自整理的卷宗,呈給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