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便成了這場骯臟交易中最是廉價也最是“合適”的犧牲品。

薛寶釵甚至能清晰地預(yù)見到探春的未來。嫁入早已被掏空了的孫家，面對一個聲名狼藉、得志便猖狂的丈夫，她那點(diǎn)庶出的尊嚴(yán)與傲骨，會被瞬間碾得粉碎。她所有的才華與抱負(fù)，都將淪為內(nèi)宅爭斗中最無用的陪襯。她的一生，便算是徹底毀了。

這不僅僅是對一個女子的摧殘，更是對一份難得才情的褻瀆。

薛寶釵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揮了揮手，讓鶯兒退下。

她走到窗前，再次看向那座依舊在熱火朝天建造的大觀園。那喧囂的錘打夯土之聲，在她耳中，已然變成了為探春、為賈家、也為這個舊時代釘上最后一顆棺材釘?shù)膯淑姟?

她已經(jīng)將消息送了出去，也算是盡了人事。

至于那個男人會不會出手，又會如何出手，便不是她能揣測的了。

她只是下意識地，又想起了那日玫瑰酥里，那絲若有若無的苦杏仁味。

---

定遠(yuǎn)侯府，書房。

檀香裊裊，林乾聽完紫鵑轉(zhuǎn)述來的消息，臉上沒有半分波瀾。

他只是將手中的狼毫筆在一份海運(yùn)司即將推行的新關(guān)稅條例上，落下最后一筆。那份條例一旦推行，將徹底改變大周沿海數(shù)百年的貿(mào)易格局，其牽涉之廣，影響之深，遠(yuǎn)非一樁內(nèi)宅婚事可比。

陳潤侍立一旁，雙手?jǐn)n在袖中，連呼吸都放輕了。他知道，這看似不起眼的一樁婚事，在大人眼中怕是又成了一枚可以落子的棋。薛家送來的這份“消息”，名為閑話，實(shí)為投誠。

“好一個賈探春?！绷智K于放下筆，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帶著一絲真正的、不含任何算計的欣賞，“敏探春，利如錐。賈家這群蠢物，竟是只將她當(dāng)做一個可以隨意買賣的物件?！?

他站起身，負(fù)手而立，那單薄的身影在巨大的輿圖前顯得格外挺拔。

“大人，”陳潤見他心情似乎不錯，這才小心翼翼地低聲問道，“此事我們是否要……插手？”

“不必?！绷智纱嗟?fù)u了搖頭。

陳潤一怔，心中大為不解。

“賈家如今正在興頭上，那座園子是元妃娘娘的臉面，更是他們自以為是的救命稻草，誰碰誰倒霉。你我現(xiàn)在過去，便是不識抬舉，自討沒趣?！彼叩侥蔷薮蟮妮泩D之前，看著那片代表著京城的、密密麻麻的權(quán)力網(wǎng)絡(luò)，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

“他們不是要議親嗎？那便讓他們議。熱熱鬧鬧地議，最好讓全京城都知道，他們榮國府要與孫家‘強(qiáng)強(qiáng)聯(lián)手’，‘喜結(jié)連理’?！?

陳潤的后背滲出一絲冷汗，他聽出了大人話語里那毫不掩飾的嘲諷。

“傳我的話出去，”林乾的聲音恢復(fù)了平日的冰冷決絕，像一把出鞘的利劍，“就說我定遠(yuǎn)侯府，感念賈府昔日照拂之情，又聞元妃娘娘乃不世出的賢德之人。我林乾不才，愿為娘娘的省親別院，親手設(shè)計一處核心景觀，以表賀意?！?

陳潤的瞳孔猛地一縮：“大人，您這是……”

他想不通，大人為何要主動去趟賈家這潭渾水？還要親自為其設(shè)計園林？這無異于自降身份，更是與虎謀皮。

“我要親自去一趟榮國府?！绷智淖旖枪雌鹨荒ū涞?、如同刀鋒般的弧度，“去為他們那座‘墳?zāi)埂?，畫上最是風(fēng)光的一筆?！?

“也順便，”他的眼中閃爍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光芒，那光芒讓陳潤不敢直視，“去將那株，本不該長在污泥里的好蕉，移植出來。”

陳潤的心臟狂跳起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沒明白。他只知道，大人又要落子了，而這一子，怕是又要攪動滿城風(fēng)雨。

“告訴他們，”林乾最后下達(dá)了命令，那聲音平靜而又充滿了不容置喙的威嚴(yán)，“三日之后，我親自登門，為他們講解我的‘省親園林營造之法’。屆時，還請賈府所有主事之人，務(wù)必在場?！?

他頓了頓，補(bǔ)上了最后一句，那話語輕得仿佛只是隨口一提，卻又重如千鈞。

“包括，那位三姑娘?！?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