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永遠,都是”,如同一顆定心丸,讓黛玉那顆因兄長地位陡升而生出的、小小的悵惘,徹底消散,化作了眼角眉梢,那抹再也藏不住的、純粹的安寧與信賴。
三日休沐,轉(zhuǎn)瞬即逝。
第四日,卯時正。
天光,剛剛擦亮京城那層層疊疊的青灰色屋檐。定遠侯府的朱漆大門,便已在晨鐘的余音中,緩緩打開。這一次,駛出的,不再是那輛低調(diào)的青布小車,而是一頂由朝廷禮部按六品官制配備的、四平八穩(wěn)的綠呢官轎。
林乾端坐于轎中,身上,已換上了那身他只在謝恩時穿過一次的、嶄新的緋紅色官袍。那云雁補子,繡工精細,在轎內(nèi)昏暗的光線下,依舊反射著一絲屬于權(quán)力的、冰冷的光澤。
轎子,沒有往文人墨客聚集的翰林院方向去。
而是穿過半座沉睡的京城,徑直,駛向了皇城根下,一處毗鄰戶部衙門,卻又顯得有些冷清的偏僻院落。
這里,便是圣旨中那個橫空出世的、嶄新的衙門——海運經(jīng)略司的所在。
轎子落下,林安為他打起轎簾。
林乾邁步而出,抬眼,打量著自己即將開始經(jīng)略天下的第一個據(jù)點。
那是一座不大的三進院落,門臉陳舊,匾額是新?lián)Q上的,墨跡未干,那“海運經(jīng)略司”五個大字,寫得倒是遒勁有力,卻難掩其下那份倉促的底色。門前,沒有威武的石獅,只有兩名從戶部臨時調(diào)撥過來的、睡眼惺忪的老門子,正百無聊賴地,縮著脖子打哈欠。
看到林乾的官轎與他身上那身刺目的緋紅官袍,兩名老門子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連滾帶爬地過來請安。
林乾沒有理會他們。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塊新匾。
他知道,皇帝這是在告訴他——朕給了你名分,給了你權(quán)柄,給了你這把足以斬開舊日藩籬的刀。至于這刀,要如何開刃,這衙門,要如何從一紙空文,變成真正能攪動天下的風(fēng)眼,全憑你自己的本事。
他邁步,踏入了那道門檻。
一股屬于陳年舊屋的、混雜著霉味與灰塵的氣息,撲面而來。院內(nèi),雜草叢生,廊柱上的漆皮,已有多處剝落。除了幾間勉強被清掃出來的屋子,擺著些破舊的桌椅之外,整個衙門,空空如也。
沒有佐官,沒有書吏,沒有差役。
這是一個人的,衙門。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院外傳來。戶部郎中陳潤,同樣是一身官袍,步履匆匆地,趕了進來。他看到林乾,先是一怔,隨即,臉上露出了混雜著激動與感慨的復(fù)雜神情。
他沒有再稱“解元公”,而是對著林乾,鄭重地,一揖到底。
“下官陳潤,奉戶部尚書之命,前來……聽?wèi){左司丞大人差遣?!?
林乾將他扶起,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陳大人,不必多禮。你我之間,無需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