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之外的,才重要。
忠順王府的暗流,尚未涌出高墻。而貢院放榜那一日的驚雷,卻已在整個京城的天空之上,轟然炸響。
那是一個乍暖還寒的清晨。
禮部貢院門前那條寬闊的街道,被從京城四面八方涌來的人潮,堵得水泄不通。焦灼的士子,期盼的家人,看熱鬧的百姓,賣吃食的小販,將這里匯成了一片充滿了人世間最極致的渴望與喧囂的海洋。
辰時正,貢院那扇沉重的大門,在萬眾矚目的期待中,緩緩打開。兩名身著錦衣的禮部官員,捧著一卷用明黃錦緞包裹的、長長的榜文,在兵丁的護衛(wèi)下,走上高臺。
那一瞬間,所有的喧嘩,都消失了。天地間,只剩下數(shù)千顆心臟,在胸腔中擂鼓般的狂跳之聲。
榜文,被緩緩展開。
一名中氣十足的報榜官,清了清嗓子,對著那份凝聚了無數(shù)人悲歡的名單,氣運丹田,高聲唱喏:
“今科會試,第五十名,浙江舉人,張……”
每唱出一個名字,人群中便會爆發(fā)出一陣狂喜的呼喊,或是一片絕望的嘆息??蘼暸c笑聲,擁抱與昏厥,在這一刻,交織成了人世間最真實,也最殘酷的浮世繪。
那報榜官的聲音,沒有絲毫的停頓,如同最無情的刻刀,一下,一下,繼續(xù)雕琢著人群的悲歡。
“第十五名,河南舉人,王……”
“第十名,湖廣舉人,李……”
榜文,已然過半??赡莻€在過去數(shù)月里,幾乎攪動了整個京城風(fēng)云的名字,卻遲遲沒有出現(xiàn)。
人群中的議論聲,開始變得詭異起來。
“怎么回事?那林解元的名字,怎的還沒念到?”
“莫不是……落榜了?”一個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絲幸災(zāi)樂禍的揣測。
“噓!休要胡!他那份策論,可是連圣上都親批了‘國士’二字的!怎會落榜?”
“那可說不準。鄉(xiāng)試驚才絕艷,到了會試,卻泯然眾人的,也不是沒有過。更何況,聽說今科的題目,偏得邪門!”
種種猜測,如同無形的藤蔓,在人群中悄然滋生,纏繞著每一個人的心。
終于,榜上,只剩下了最后三個名字。
整個貢院門前,陷入了一種近乎窒息的、針落可聞的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高臺之上,那報榜官的嘴唇。
報榜官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份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凝重。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提高了聲調(diào),那聲音,如同穿云裂石的號角,響徹了整條長街!
“今科會試,第三名——”
“山東舉人,孔方正!”
“今科會試,第二名——”
“江南舉人,文彥博!”
人群中,再次爆發(fā)出兩聲狂喜的呼喊。但更多的,是屏息的等待。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也是最重磅的那個名字,即將揭曉。
報榜官的目光,緩緩地,落在了那榜文的最頂端,那一行用朱筆親提的名字之上。他整了整衣冠,神情前所未有的莊重。
他的胸膛高高挺起,仿佛要用盡全身的力氣,來唱喏這個足以載入史冊的名字。
“今科會——試——”
他拖長了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鼓,敲在所有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