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走后,綴錦樓內(nèi),又恢復(fù)了那份仿佛能隔絕塵囂的寧靜。
而京城的另一角,聽雨軒內(nèi),那份屬于文人雅士的清談與矜持,卻正被一幅即將登場的字,攪動得暗流洶涌。
林安并未如同尋常管家那般,低聲下氣地與掌柜商議。他身著一身簇新的寶藍(lán)色直裰,腰桿挺得筆直,身后跟著兩名身形精悍的護(hù)衛(wèi),徑直走到了聽雨軒的柜臺前。他沒有多,只是將那卷用上好蜀錦裱好的字軸,與一枚沉甸甸的銀錠,一同放在了柜面上。
“我家大少爺林乾,有感于聽雨軒文風(fēng)鼎盛,特贈一幅拙作,欲與京中諸位方家共賞。”林安的聲音不卑不亢,目光掃過那略帶驚疑的掌柜,“這銀子,是潤筆的錢。那字,便掛在樓上臨湖最顯眼的那面墻上。我家少爺說了,掛上七日,若有哪位才子能作出一首勝過此詩的,這裱金的字軸,便當(dāng)場贈予他?!?
此一出,滿堂皆驚。
那掌柜本想推辭,可一看到那銀錠的分量,再感受到林安那不容置喙的氣度,尤其是聽到這番近乎挑釁的“賭約”,哪里還敢說半個不字。他深知,這聽雨軒今日,怕是要起一場文壇的大風(fēng)波了。
很快,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幅長長的卷軸,被兩名小二小心翼翼地掛在了二樓大堂正中,那面終日被湖光天色映照的白墻之上。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先是那裝裱,上好的蜀錦,金絲楠木的軸頭,一看便知價值不菲,盡顯主人家的氣派與鄭重。隨即,當(dāng)那淋漓的墨跡映入眼簾時,在場的所有讀書人,呼吸都不由自主地為之一滯。
“好字!”
不知是誰,下意識地低呼了一聲。
只見那字跡,如鐵畫銀鉤,力透紙背。每一個筆畫都充滿了雄健之力,每一個轉(zhuǎn)折都蘊含著雷霆之勢。那股撲面而來的磅礴氣勢,與作者那清秀少年的傳聞,形成了巨大的、令人震撼的反差!
僅憑這一手字,便足以讓在場九成以上的所謂“才子”,自慚形穢。
緊接著,當(dāng)他們的目光,從書法之美,移向那詩句本身時,整個聽雨軒,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怔住了。那二十八個字,如同一柄柄出鞘的利劍,森然的劍氣,瞬間刺破了此地所有的溫文爾雅,將其中蘊含的、那份睥睨天下的驕傲與自信,赤裸裸地展現(xiàn)在了每一個人面前!
寂靜之后,便是滔天的嘩然!
“出身不問頑石里,志在云霄第一枝……這……這何其狂哉!”一位老童生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那幅字,嘴唇哆嗦,“他這是將我輩寒窗苦讀之士,盡數(shù)視作了塵泥嗎!”
“狂?我看是才氣沖天!”一個年輕士子滿臉漲紅,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大丈夫立于世,當(dāng)有此氣魄!將流蜚語視作霜雪,以蓋世才華為東風(fēng),何等快意!何等豪情!”
一位持重的文人反復(fù)吟誦著那最后兩句,撫掌長嘆:“高明,實在是高明!此詩一出,便立于不敗之地。你若攻其出身,他便笑你只知頑石,不識美玉;你若攻其詩文,又有幾人敢能勝過此作?陽謀,這才是真正的陽謀!以煌煌大才,行堂堂正正之碾壓,讓你連反駁的余地,都找不到!”
一時之間,聽雨軒內(nèi),贊嘆者有之,嫉妒者有之,驚駭者有主,憤恨者有之。爭論之聲,此起彼伏,竟比平日里任何一場經(jīng)義辯論,都來得更加激烈。
而那幅字,就靜靜地掛在那里,如同一面鏡子,照出了眾生百態(tài),也照出了人心深處,最真實的欲望與恐懼。
那首詩,如同一只長了翅膀的鳥兒,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從聽雨軒飛出,飛遍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無數(shù)的文人墨客蜂擁而至,只為一睹那“頑石詩”的真容。聽雨軒的生意,因此好到了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