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觀察期,在一種壓抑而忙碌的平靜中度過。
得益于蘇澈近乎嚴苛的防疫措施和靖王后續(xù)提供的物資,疫情沒有再擴散。那兩個出現(xiàn)輕微癥狀的流犯,在持續(xù)用藥和相對干凈的環(huán)境下,竟然也慢慢好轉起來。雖然依舊虛弱,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這近乎奇跡的結果,讓整個流放隊伍看待蘇澈的眼神徹底變了。原先的懷疑、嫉妒被一種近乎盲目的信賴和感激所取代。他走過之處,流犯們會自發(fā)地微微躬身,低聲尊稱一句“蘇先生”。連王隊正和他手下的兵痞,也對蘇澈聽計從,態(tài)度恭敬得近乎諂媚。
蘇澈并未因此而放松。他依舊每日巡查,監(jiān)督清潔,調整藥方,盡可能地利用現(xiàn)有資源提升眾人的抵抗力。他知道,這份脆弱的平衡完全系于那位王爺?shù)囊荒钪g。
第五日傍晚,夕陽將荒原染成一片凄涼的橘紅。秦風的馬蹄聲如期而至。
他徑直走到蘇澈面前,目光掃過秩序井然、不再死氣沉沉的營地,冷硬的臉上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公事公辦地宣布:“王爺有令,疫情已控,明日辰時,隊伍啟程前往黑石隘口。”
眾人聞,臉上都露出復雜的神情。能離開這片被瘟疫陰影籠罩的地方是好事,但前路依舊是未知的苦難。
秦風的目光落在蘇澈腳上那副沉重的鐵鐐上,繼續(xù)道:“王爺另諭,蘇澈防疫有功,特許卸去腳鐐,隨隊行走,以觀后效?!?
命令下達,王隊正立刻親自上前,掏出鑰匙,麻利地打開了蘇澈腳踝上束縛了多日的鐐銬。
鐵鏈落地的沉悶聲響,讓蘇澈恍惚了一下。
雙腳驟然恢復自由,輕松得有些不真實。腳踝處被磨破的舊傷已經結痂,但依舊醒目地記錄著這一路來的苦難。
“謝王爺恩典?!碧K澈垂下眼,低聲說道。聲音里聽不出太多喜悅,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疲憊。
周圍的流犯們卻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眼中燃起一絲微光——看來,只要展現(xiàn)出價值,即便是罪奴,也能獲得一線生機。蘇澈的存在,無形中成了他們的精神支柱。
秦風傳達完命令,并未立刻離開。他沉默片刻,忽然對蘇澈道:“王爺要見你。隨我來?!?
又見?
蘇澈的心微微一緊。這次是因為功,還是過?他不敢怠慢,對王隊正點了點頭,示意他維持好秩序,便沉默地跟上秦風的馬匹。
這一次,去的不是那座威儀的大帳,而是營地邊緣一處視野開闊的了望坡地。
靖王蕭煜負手立于坡頂,玄色大氅被晚風吹得揚起,身姿挺拔如孤松。落日余暉在他周身鍍上一層冰冷的金邊,更顯疏離莫測。
“王爺,蘇澈帶到?!鼻仫L稟報后,便退至一旁警戒。
蘇澈跪下行禮:“罪民蘇澈,參見王爺。”
“起來。”蕭煜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他沒有回頭,依舊望著遠方蒼茫的地平線。
蘇澈站起身,垂手恭立。晚風帶來他身上淡淡的草藥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疫情控制得不錯?!笔掛系_口,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你用的那些法子,雖簡單,卻有效?!?
“王爺提供的藥材物資及時,方能僥幸成功?!碧K澈謹慎地回答,將功勞推了回去。
蕭煜似乎幾不可查地輕笑了一聲,那笑聲里帶著一絲嘲弄,不知是對誰?!皟e幸?本王從不信僥幸?!?
他緩緩轉過身,冰冷的眸光落在蘇澈身上,如同實質般細細打量。卸去了所有刑具的少年,身形顯得更加單薄,寬大的罪衣空蕩蕩地掛在身上,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眼睛,在夕陽下卻清澈而沉靜,帶著一種與年齡-->>和處境不符的韌勁。
“蘇文遠倒是生了個好兒子。”他忽然說道,語氣莫測,“可惜了?!?
蘇澈心頭一凜,不敢接話。
“流放之路漫長,北疆苦寒,疫病叢生?!笔掛硝饬艘徊?,聲音平穩(wěn)卻帶著無形的壓力,“以你之能,或許能讓自己,甚至讓更多人活著走到目的地?!?
蘇澈沉默著,等待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