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奧特大師請求覲見的消息遞入王宮的次日，回應便到了。并非正式的召見諭令，而是一份由侍從長肖恩親自送至法師塔的、措辭隱晦的口信：國王陛下將于明日下午，在星耀殿的“鏡之庭”散步，若埃利奧特大師及其弟子“恰巧”也在皇家園林參觀，或可“偶遇”。

“鏡之庭”是星耀殿后方一片相對私密的園林，以一系列精妙排列的水池和鏡面回廊聞名，光影交錯，寧靜幽深，是國王偶爾獨自沉思的去處。選擇此地而非正式的議事場所，意味著這次會面更為私密，也可能更為直接。

“陛下不想讓晨議上的其他人知道這次談話。”埃利奧特大師解讀道，“尤其是諾頓和菲爾德。這既是保護，也是考驗。說明陛下對我們接下來要談的事情，既重視，又謹慎。”

翌日下午，陽光透過稀疏的云層，為白銀城灑下柔和的光線。埃利奧特大師帶著林奇和小櫻，以參觀皇家園林珍藏的幾種魔法植物為名，進入了與“鏡之庭”相鄰的公共觀賞區(qū)。在巧妙地繞開幾處可能有眼線的路徑后，他們在一條栽滿銀葉槭的小徑盡頭，看到了靜立在一方鏡池邊的勞倫斯七世。

國王今日未坐御輦，而是拄著一根鑲嵌著月光石的黑色手杖，獨自站立。他穿著簡單的深灰色常服，外面罩著一件同色的羊毛披風，身形在鏡池的倒影中顯得有些孤單而倔強。侍從長肖恩如同影子般站在十步之外的回廊陰影下，確保無人打擾。

聽到腳步聲，勞倫斯七世緩緩轉過身。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在園林的自然光線下，似乎少了幾分宮廷中的渾濁，多了些清明。

“埃利奧特，還有兩位年輕人。”國王的聲音不大，帶著散步后的些許松弛，“這‘靜心池’的水，據(jù)說能映照出人心中最執(zhí)著的事物。你們看到了什么？”

埃利奧特大師微微躬身：“老臣愚鈍，只見池水清澈，云影徘徊，陛下心系江山，所見自是萬象?！?

勞倫斯七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落在林奇和小櫻身上：“你們呢？年輕人眼中，當有不同的世界?！?

林奇上前半步，目光坦然投向平靜如鏡的池面。池水確實清澈，倒映著藍天、白云、銀葉槭的枝丫，以及他們?nèi)说纳碛?。但在他心光的感知中，這池水似乎隱隱與地下某處微弱的能量脈絡相連，帶著一種靜謐而恒久的波動。

“回陛下，我看到水面映照天光云影，水底沉著不變的基石?！绷制婢従徴f道，“動蕩在上，寧靜在下?；蛟S執(zhí)著之事如同水底基石，支撐著水面的一切變幻?！?

小櫻則看著池中自己那帶著龍角的倒影，豎瞳微微收縮：“我看到……倒影中的自己，和真實的自己，似乎有些不同。水中的‘我’，角更鋒利，眼神更……野性。”她抬起頭，看向國王，“也許池水映照的，不僅是外表，還有內(nèi)心未被察覺的一面，或者……潛在的可能?！?

勞倫斯七世靜靜地聽著，臉上看不出喜怒。片刻后，他轉身，沿著鏡池邊緣緩緩踱步，埃利奧特三人自然跟上。

“埃利奧特，你遞來的報告摘要，朕看過了?！眹蹰_門見山，語氣平淡，“‘暮影之眼’，陰影定位儀，虛空能量頻段相似性，東部邊境的古老記載，王室早期的秘密采購……你們效率很高，膽子也不小?！?

最后一句，聽不出是贊許還是責備。

“老臣只是盡分內(nèi)之事，為陛下分憂?！卑＠麏W特大師謹慎回答。

“分憂……”勞倫斯七世停下腳步，望著池對面一片在微風中搖曳的發(fā)光苔蘚，“你們覺得，朕最大的‘憂’是什么？是昨夜?jié)撊雽m中的陰影臭蟲？是諾頓日益膨脹的野心？還是菲爾德那些潤物細無聲的算計？”

這個問題直指核心，且異常犀利。

林奇沉吟片刻，決定坦誠以對：“陛下，竊以為，這些皆是表象之‘憂’。真正深層的憂慮，或許在于平衡的打破，在于王國根基可能因對某種‘古老力量’的失控爭奪而被動搖，甚至在于……潛藏在歷史陰影與未知地域中、可能被這些爭奪所引來的、更大的威脅。”他指的是虛空，以及可能與“鑰匙”相關的未知危險。

勞倫斯七世側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你提到了‘鑰匙’?！?

“是。從沙海到王都，從影盟的行動到諾頓家族的探險意向，諸多線索似乎都指向與‘鑰匙’相關的秘密?！绷制娉姓J，“我們……在沙海曾接觸過與之相關的碎片信息，也親眼見過被其吸引或與之對抗的黑暗。我們認為，這不是可以輕易攫取或忽視的力量。它可能是一把鎖，也可能是一道門后的深淵?！?

國王沉默地走了幾步，手杖點在石板上的聲音清晰而穩(wěn)定?！澳銈冊趫蟾嬷型茰y，王室可能早有所察，甚至有所行動。不怕朕因此猜忌你們，或者，滅口？”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肖恩侍從在遠處的身影似乎也繃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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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利奧特大師正要開口，林奇卻先一步說道：“陛下若有意滅口，我們今日便不會站在這里。陛下選擇‘偶遇’于此，而非在樞密廳召見，便是給了我們坦誠的機會，也給了陛下自己一個……聆聽不同聲音、評估不同選擇的機會。猜忌或許難免，但我們相信，陛下的智慧在于權衡，在于為王國選擇一條最穩(wěn)妥、最長遠的路，而非僅僅固守秘密或清除隱患?！?

這番話不卑不亢，既點明了國王的用意，也表達了他們對國王判斷力的信任，更將話題提升到了“王國未來道路”的層面。

勞倫斯七世盯著林奇看了好幾秒鐘，突然發(fā)出一聲短促的、聽不出情緒的笑聲?！鞍＠麏W特，你這次帶回的年輕人，確實有趣?！彼D回頭，繼續(xù)前行，“不錯，王室……或者說，朕的某位先祖，確實對‘秩序之鑰’的傳說有過興趣，也進行過一些秘密調(diào)查，甚至在東部邊境確認為止，付出過代價。那份探險筆記的殘篇，是真的。”

他承認了！雖然語氣平淡，但信息量巨大。

“代價是……”小櫻下意識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