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李先生講學問一直用的這本嗎?”
錢大郎老實道謝,接過千字文,“對啊,先生說我們底子太薄,先學點簡單的?!?
楚悠瞥了眼嶄新的書封,悄悄說“我看你這書是新的,都沒怎么翻過。是不是平時不用功?”
一只黃蝴蝶飛過院墻,擦著錢大郎而過。
“沒、沒有……”他怔了怔,隨后急忙看了眼錢嬸子,小聲道,“我前天散學之后去河邊玩,把書掉河里了,這是先生新給的。小悠姐姐,你-->>別告訴我娘,她會打死我的!”
違和感漸漸散去。楚悠眨了眨眼,輕揉一下他的腦袋:“行,保密。”
她揚聲道:“嬸子,別做我的飯,先走了。”
“別急著回去,吃個飯?。 ?
錢嬸子的聲音遠遠落在身后。
楚悠踏著暮色往家的方向走。春日多蝴蝶,回去的路上時不時見到幾只。
途徑李宣院門口時,她腳步一頓,抬手叩門。
“篤篤”兩聲后,院門很快打開。
青年一身雪青長袍,腰間系同色絳帶,愈發(fā)顯得眉目清潤。
“小悠姑娘?”他尾音微揚,唇邊含笑。
楚悠把另一只野雉遞出,“昨天的雞很好吃。我今天上山打獵,獵到了野雞,送你?!?
“多謝。”他自然接過,兩人指尖相碰,“吃過飯了嗎?”
“正要回去做……”
李宣溫聲截斷:“不如一道?我將它做成炙雞,正好一人也吃不完。”
*
暮色西沉,天色漸漸轉(zhuǎn)暗,炙烤的香氣在小院里彌漫。
院子不大,收拾得井井有條,竹架上晾著靛藍長袍。
吃飯的桌椅搬到了院中,墻角栽了幾叢文竹,夜風吹過竹影搖動,添了幾分風雅。
楚悠環(huán)視院落,目光落在那扇和她家連通的木門。
上面放了門閂,難怪今早的時候推不開。這是一扇雙向門。
李宣將烤好的炙雞端上桌,注意到她的視線,主動道:“那扇門是屋主留下的,小悠姑娘若是不喜歡,明日我叫泥瓦匠來,將它封上?!?
見他坦蕩磊落,楚悠為自己早上的懷疑感到慚愧。
“不用不用,既然是別人留下的,還是不要亂動了?!?
李宣唇角微揚,推了碗甜酒釀到她面前,“春夜寒涼,酒釀可以暖身?!?
這碗酒釀比楚悠平時喝的都要更甜。
意外符合她的口味。
碗筷碰撞聲中,李宣不時說起學堂里孩子們的趣事,偶爾也聊到從前。
他語氣和煦,語速不疾不徐,極易令人產(chǎn)生好感。
一頓飯吃下來,楚悠大致拼湊出李宣的身世。
他是富貴人家的子弟,家中遭難流落到這,被鎮(zhèn)上的人收留,于是當了教書先生。
酒釀香甜,她多喝了兩碗,面頰染上薄紅。
“李先生,這是哪家酒肆的,真好喝?!?
夜色昏暗,桌上燃了盞燭燈。
李宣隔著燈火望向她,只看片刻,克制移開視線。
“是我自己釀的,小悠姑娘喚我李宣就好。你喜歡喝,將這壇帶回去。”
他遞來個裝滿酒釀的陶罐。
楚悠有些心動,又不好意思在剛認識的鄰居家連吃帶拿。
看出她的遲疑,他又道:“這回失手,釀出來甜了些,恰好得你喜歡?!?
這番話妥帖至極,叫人找不到推拒理由。
楚悠抿唇笑著,伸手去接,“那就多謝了。叫姑娘生疏,以后叫我的名字吧。”
燭火微微晃動。
陶罐轉(zhuǎn)交到她的手中,兩人指尖觸碰,李宣輕輕一笑:“悠悠?”
溫潤的嗓音稍低,輕緩吐出二字。
許多人都叫過楚悠的小名,非常普通簡單的兩個字,她從不覺得有哪里特別。
偏偏這一聲,叫得她耳根處好像有螞蟻爬。
他眉眼含笑,“這樣叫可以么?”
楚悠抱緊陶罐,看著坐在燭火下的李宣。
忽然覺得他不像書生,更像勾引人的精怪。
*
一連幾日,楚悠都有點避著李宣。
她白天去打獵,日暮才歸來。他白日在學堂講課,兩人正好錯開。
相安無事好幾天,隔壁沒有動靜。
不登門找她,平時在路上偶然遇見,也只是笑著寒暄兩句。
楚悠懷疑自己想多了。
她最近晚上睡得沉,總做同樣的夢。夢見自己掉進海里,被大章魚纏繞。
這兩天越纏越緊,密不透風包裹著她,在夢里壓得她難以喘氣。
而且,夢里大章魚的觸肢不太規(guī)矩……
這種人外夢不在楚悠的接受范圍內(nèi)。
為了不夢見更離譜的程度,她打獵歸來后,去鎮(zhèn)上唯一的醫(yī)館開了治夢魘的安神藥。
回到小院,天已經(jīng)完全暗沉。
昨天錢嬸子送了干臘肉來,她將臘肉洗凈切塊,和生米混在一起鋪在鍋內(nèi),打算做一鍋燜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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