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做不到。
因為顧宏濟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毫無爭議的事實。
他才是那個將任九推向深淵的始作俑者。
顧硯白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承受著這份遲來的,如同凌遲般的審判。
任九每一次因為痛苦而細微的顫抖,都像是在控訴他的卑劣。
那一聲無意識的低喃,不再是溫暖的錨點,而是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良知上。
他從未像此刻這般,如此清晰地憎惡自己的算計。
也從未像此刻這般,如此強烈地想要保護眼前這個人。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對顧硯白而是漫長的凌遲。
他看著任九在看不見的折磨中掙扎,嘶吼,汗水浸濕了他身上的衣衫,脖頸上的青筋因隱忍而暴起。
他聽到電子音不斷重復那些誅心的問題……
而任九除了那一聲無意識的低喚,再未吐出任何詞語。
沒有背叛,沒有詆毀,只是沉默的抵抗。
“意志力尚可,但情緒聯(lián)結是知名的弱點,找時間切除情緒聯(lián)結?!?
顧宏濟有些失望地揮了揮手,繼續(xù)吩咐道,“進行下一階段吧,該測試他的生理耐受性了?!?
禁閉室的門打開,光線涌入的瞬間,任九像脫水的魚一樣劇烈地喘息了一下。
當他被兩名守衛(wèi)架出來時,幾乎已經(jīng)無法站立,只能被強行拖拽至隔壁的觀察室。
顧硯白跟著父親移步過去,這一次,他比上次表現(xiàn)得急切、主動得多。
他看到任九被綁在冰冷的醫(yī)療床上,手臂被簡單消毒后,一支針劑被推了進去。
那是更高濃度的“夜星”制劑。
“還是試驗品,前幾天剛被研發(fā)出來。”
顧宏濟笑著摸了摸下巴道,“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能發(fā)揮出幾分效力來,我很期待。你呢,硯白?”
該死的!
要不是體型差距太大,顧硯白真特么想一拳揍死眼前這個笑瞇瞇的老畢登。
但可惜,現(xiàn)在的他與顧宏濟差距實在太大,尚且需要忍耐。
他用盡渾身力氣方才堪堪按耐住了滿腔的不甘和憤怒。
從嘴巴里硬擠出了一個嗯。
與此同時,在藥劑被推入的瞬間,任九的身體開始劇烈地痙攣。
監(jiān)控儀器發(fā)出尖銳的警報,他的心跳極速飆升至100以上,瞳孔渙散,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衣物。
任九痛苦地蜷縮起來,喉嚨里發(fā)出如同流浪小狗一般破碎的、意義不明的嗚咽聲。
顧硯白死死地盯著玻璃那面,強忍住想要沖進去的沖動。
他看到他曾經(jīng)歷過的痛苦,此刻正在任九的身上重演。
因為他,因為與他產(chǎn)生關聯(lián),又一個在乎他的人被拖入了“夜星”的深淵。
煞星。
他當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煞星。
顧硯白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他第一次覺得顧雪霏說的話如此之正確,一語中的。
就在這時,任九在極致的痛苦中,猛地仰起頭,渙散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單向玻璃,直直地“看”向了顧硯白所在的方向。
他嘴唇翕動,用盡全力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
“別……別怕……顧……”
話語戛然而止,他徹底暈厥過去。
別怕?
顧硯白渾身一震,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在任九的理智瀕臨崩潰的最后一刻,他想到的,竟然是讓自己別害怕?
他是在安慰自己嗎?
在任九扭曲的幻覺里,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想起來了,他全都想起來了。
在關在禁閉室的那天晚上。
因為幽閉癥害怕得蜷縮在一起的自己,一遍遍無聲地求助于任九時,任九對自己說的話。
——睡吧。有我在,誰都找不到你。
他在保護他。
他真的將他很好地藏了起來。
就連深陷幻覺,都在安慰瑟瑟發(fā)抖的他。
傻子。你怎么那么傻……
顧硯白崩潰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就因為他是他人生中第一個朋友,他便將所有的愛和信任全都無私地交付給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