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一陣鐵鎖拖地的聲響,劃破死寂——
一只只剩左臂的男人,拖著一條血肉模糊的右腿,在臺階上爬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他的指甲早已剝落,反反復復地結(jié)著痂,到后來指甲也不長了,只余下-->>觸目驚心地凍瘡,凍瘡慢慢發(fā)青直至發(fā)黑,卻死死攥著一塊銹跡斑斑的銅牌。
牌上“忠烈楊家”四個字被血污浸透。
男人突然仰頭嘶吼,喉嚨里沙啞得如同生銹的鐵,穿透整個京城:“北境鄭家,私通狄人——”
……
蘇云汀整整休養(yǎng)了幾日,身上終于有了些力氣,用完晚膳后出來消化食,路過一家茶樓時,見門口已經(jīng)被圍得水泄不通了。
他微微側(cè)身擠到末尾,“今日有什么新書嗎?”
“今日講楊家將。”
蘇云汀悄然笑笑,故意找茬道:“楊家將有什么好講的,勾結(jié)北狄,致我欒城淪陷?!?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那人神秘兮兮道:“楊家二郎從地獄里爬回來了,來索真正兇手的命了。”
“真正兇手?”蘇云汀假意皺眉:“是誰???”
那人拉了一把蘇云汀,俯首在他耳邊做賊似的道:“那楊二公子,親口指認……鄭家。”
茶樓酒肆里,說書先生驚堂木一拍。
用一口流利的京州片子方收了尾:“想當年,楊大公子死守北境欒城,腸子都流了一地,硬是扣著賊人的咽喉不放……”
“此等忠烈之家,怎會是通敵之人?”
臺下人的情緒很容易被鼓動著走,開始也有泣淚,有人唏噓。
“太感人了,支持徹查鄭家。”
“忠烈楊家,還楊家一個清清白白?!?
當然也有人冷笑砸場子,不客氣道:“楊大郎忠烈,關(guān)楊二、楊三什么事兒?。俊?
“就是,當初要不是楊三郎私通外敵,楊二郎調(diào)兵離開,欒城怎會不設(shè)防?輕易的就叫人給屠了城?”
搗亂的兩人,很快就被沸騰的民意給轟了出去,有人還不住地朝著他們吐口水:“呸!真是枯井里養(yǎng)的□□,目光短淺?!?
蘇云汀撿了個座位坐下,要了盤小菜配佳釀。
而他右邊的皇城里,慈寧宮內(nèi),鄭太后砸了半殿價值連城的瓷器。
她狠狠掐斷了花盆里嬌養(yǎng)的瓊花枝,長長的指甲嵌入花莖,“當年,你就該把楊家那小畜生剁碎了喂狗,你倒好,非但沒殺,還叫人給跑了出來?!?
鄭懷遠也是剛從家里出來,心中也是壓了一肚子的火氣。
他家里不成器的小孽障,前些日非央著他要拿楊二郎過過手癮,他還特意告誡他,不要將人給整死了。
此刻,他恨不得時光倒流。
一定交代小孽障把楊二郎碾成泥。
鄭懷遠看著氣急的姐姐,氣焰也低了三分:“那還不是為了楊家的兵符?!?
當初,楊家的兵符不知被楊二郎藏在了何處,沒有楊家的兵符,就算鄭家已經(jīng)接手了楊家從前的騎兵,總還是有人覺得他們名不正不順。
這些年,他該用的法子都用上了。
大刑伺候了這么多年,還是沒從楊二郎嘴里撬出半點有用的東西來。
這人,骨頭硬得很。
鄭太后冷哼一聲:“白白跟他耗了這么多年,兵符呢?”
鄭懷遠眼底閃過一絲狠厲,“太后息怒,此事……臣會親自處理干凈?!?
“處理?現(xiàn)下人關(guān)在刑部,你待如何處理?”
鄭懷遠聲音壓的很低:“我去找蘇云汀,刑部是他的地盤,此人如今……只認銀子?!?
御書房內(nèi),楚燼翻著遞上來的折子。
翻開一個,楊二郎。
再翻開一個,還是楊二郎。
他再再翻,依舊還是逃不過楊二郎。
他干脆把奏折往前一推,呼道:“來人,全都打包送到蘇府去?!?
反正他也做不得主,批了也是白批。
小裴低頭去撿掉在地上的奏折,便聽頭上的人突然道:“小裴,楊家二郎歸京這事兒,你怎么看?”
小裴手猛地一抖,奏折又嘩啦啦散了一地。
“奴才……”他顫抖著唇瓣,半晌才抖出兩個字:“……不知?!?
楚燼不依不饒:“朕記得,小裴公公祖籍是欒城人吧?”
小裴“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滿臉駭然:“奴才……當年才七歲。”
楚燼聲音溫和,卻字字如刀般割在小裴心口上:“可有親人,死在那場‘屠戮’之中?”
小裴臉色煞白,抿著嘴唇,一不發(fā)。
楚燼擺擺手不再追問,仿佛方才只是閑談罷了,“無妨,朕只是隨口一問,你既不愿意說,朕也不為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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