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用身體微側,擋住了小孩的視線,“來,繼兒,叫哥哥?!?
小孩很乖巧,跟著喊了一聲:“哥哥……”
景謖笑著掂了掂他,隨即,便命人扶大夫人及二小姐等人進府。
他一邊抱著小孩往里走,一邊繼續(xù)逗弄。孩童心性最是純真,也最是直接,他怕這懵懂的孩子,對段令聞說出“妖怪”這些無意中傷人的話。
走在路上,小孩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卻還是忍不住,越過景謖的肩頭,亮晶晶地看著段令聞。
正廳內。
景巡早已得了通報,此刻正端坐主位,見大夫人周氏一行人進來,他立刻起身,上前兩步,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敬重,只不過神色多了幾分柔和,“夫人一路辛苦了?!?
周氏停下腳步,抬眸望向丈夫。她并未立刻語,只是靜靜地看了他片刻,她垂眸,掩藏眸間的思念,“夫君掛心了?!?
“路上可還順利?這天寒地凍的,實在不該讓你如此奔波。”景巡扶人坐下。這件事,他也是剛知道不久,景謖竟瞞著他將人接來滎陽。
不過來都來了,他也只能將人安頓下來。
“一切都好?!敝苁陷p輕頷首,聲音中多了一些嘆息,“只是路上總不免想起湄兒……她走的時候,一直望著門口,身下的血都快浸透了被褥,還強撐著一口氣,直到最后閉眼,嘴里念著的,還是將軍。”
湄兒便是陪嫁入景府的丫鬟,也是景繼的生母。
廳內氣氛變得凝固。
“爹,我們都很想你,知道你要派人接娘親過來,娘親這些天可高興了!”景琳打斷了二人凝滯的隔閡。
景巡聞,緊繃的神色不由得緩和下來,伸手輕輕撫了撫女兒的頭發(fā),“琳兒長大了?!?
他順勢看向周氏,“這幾年,辛苦夫人了?!?
說罷,他的目光終于落到了景謖懷中的小孩身上,“這是……繼兒?”
景繼還沒出生時,景巡便替他取好了名字,見小孩眉眼有幾分像他的母親,景巡一下子便認了出來。
“嗯?!敝苁陷p輕頷首,目光有些復雜。
景巡便接過孩子,抱在自己懷中,心頭百感交集,“繼兒,知道我是誰嗎?”
小孩仰著頭,認真地看著他,似乎在辨認。
周氏道:“繼兒,喊爹爹?!?
聞,小孩才清晰地喊出了那兩個字:“爹爹……”
“欸!”
這一聲輕喚,讓景巡眼底竟有些發(fā)熱,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將眼前這小小的身子緊緊抱進懷里。
段令聞看著這一幕,悄然轉身離開了正廳。
庭院內,冬末的風還帶著寒意,吹拂著段令聞額前的碎發(fā)。
他站在廊下,目光望著遠處。他又回想起前一世,景巡將軍戰(zhàn)死沙場,那個孩子終其一生也沒見過自己的生身母親和父親。
段令聞的眼中漫上一種悲切,其實,于他自己的孩子而,亦是如此吧……
“在想什么?”
景謖的聲音出現在他身側。
段令聞偏頭看去,而后又仰頭看向天空,輕輕感慨道:“沒什么,只是覺得,今年的冬天,似乎要比從前暖和了些?!?
景謖的目光從他臉上輕輕掠過,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含糊道:“許是春信來得早?!?
“要開春了……”段令聞低聲道。
開春了,就意味著,戰(zhàn)爭又要開始了。
景謖執(zhí)著他垂落的手,與他十指相扣,“等這場戰(zhàn)打完,這天下……就能真正太平了。”
這一戰(zhàn),比前一世至少提早了三年。
僅憑兵力強弱,接受招安的劉子穆與虞兵殘將整合起來,兵力至少到了五十萬人,而景家軍這邊,能上戰(zhàn)場的勉強能有三十萬人。
這是一場殊死之戰(zhàn)。
書房中。
沉浸于看書的段令聞忽而感覺身側的衣角被輕輕拽了拽,他疑惑地轉頭看去,只見一個圓溜溜的小腦袋站在他腳邊,這險些將他嚇一跳。
“哥哥……”
段令聞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小孩不知什么時候偷溜了進來,他正欲喚人帶他出去,卻見小孩扁了扁嘴,聲音像是含著委屈。
“哥哥,抱抱……”
段令聞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他彎下腰,小心地將那軟乎乎的小身子攬進懷里。
小孩立刻用短短的手臂環(huán)住他的脖頸,將臉蛋埋在-->>他肩頭,依賴地蹭了蹭。
段令聞正想安撫他幾句,臉頰上卻突然傳來一個溫軟濕潤的觸感,是這孩子在他臉上用力親了一口。
他的身體下意識一僵,片刻后,他收緊了手臂,將懷中這具溫暖的小身子抱得更緊。
倘若……倘若前世那個孩子能平安來到這世上,是不是也會像懷中的景繼一樣,將手臂環(huán)住他的脖頸,親近他、信賴他,會在某個尋常的午后,跌跌撞撞地撲進他懷里……
景謖走到書房外,入目便望見段令聞抱著孩子的側影。
斜陽透過窗欞,為一大一小的兩道身影覆上一層溫軟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