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令聞的身體倏然一僵,但沒有抗拒。隨即,一個極輕的吻,落在了他的臉頰上。
眷戀般停留了片刻,才緩緩退離開來。
之后,景謖并未再做其他過分的事情,只專心替他揉按著酸脹的肩頸,直到待他漸漸睡了過去。
景謖便將人抱回到床榻上。
暖黃的燭光下,他目光繾綣地看著睡著的段令聞。
良久。
終是沒能忍住,他極緩地俯身,怕驚擾了熟睡的人,輕輕覆在段令聞微涼的唇上。
而后,他才心滿意足地掀被躺在他身側(cè),長臂一伸,將人妥帖地攏進自己懷中。
次日,校場上。
段令聞循著阿儂所指的方向望去,目光落在一個孤絕-->>的背影上。
那人背對著他,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了一半,連背影都有些佝僂。
段令聞緩步上前,在他側(cè)后方站下,開口道:“徐將軍?!?
已經(jīng)太久沒有人這樣稱呼他了,徐昂緩緩轉(zhuǎn)過頭來,見到來人后,他怔了片刻,隨即依著舊日軍中的禮節(jié),站起身來,抱拳一禮,“段將軍?!?
段令聞神色詫異,似乎是沒想到他能認出自己來。
他很快便回過神來,直道:“如今天下局勢驟變,劉子穆受虞朝招安,其下一步兵鋒,必指向宛城。我軍正值用人之際,尤其是諳熟虞軍內(nèi)情,通曉北地兵勢的將才?!?
他話語一頓,又繼續(xù)道:“徐將軍對虞軍路數(shù)了如指掌,可愿……效力于我麾下?”
徐昂的身體驟然繃緊了一下,他依舊低著頭,“敗軍之將,茍活性命已是僥幸,不敢將才二字。段將軍厚愛,徐某……愧不敢受。”
段令聞見他推辭,又繼續(xù)道:“我知將軍尚有牽掛,如今長安在虞朝掌控之下,雖看似安穩(wěn),然時局動蕩,終究非萬全之地?!?
“若徐將軍不棄,愿助我一臂之力,我即刻便可派人前往長安,去接將軍府中家眷出來,安置于滎陽。那里雖非故里,卻可保他們衣食無憂,平安無虞。”
徐昂猛地抬起頭。
沉默了許久。
徐昂深吸一口氣,開口道:“蒙將軍不棄,只是,徐某尚有一事不解……”
“但說無妨。”
徐昂問道:“今日將軍的賞識與重用……究竟是景將軍的意思,還是段將軍你自己的意思?”
四年前,丹陽城下,他曾受降。那時,他亦以為得遇明主,結(jié)果卻是被漠視、被折辱的四年。
這幾年,幾乎折掉了他全部的傲氣,他再經(jīng)不起第二次的虛耗。
段令聞是景謖的夫人,還是一個雙兒,這軍中之事,未必由他做得了主。徐昂便以為,此番安排或許是景謖出于對段令聞的遷就,而非真正的量才適用。
若他再度傾心相托,換來的卻仍是因人成事,乃至……因情施舍,那他那點殘存的心氣,怕是蕩然無存了。
段令聞臉上并無被冒犯的慍怒,他不想解釋,也無須解釋。無論是“景謖的夫人”還是“雙兒”的身份,抑或是他這雙曾被視為不祥的異瞳,在如今的段令聞看來,都早已不是需要剖白自證的枷鎖。
現(xiàn)在的他,能夠坦然面對一切。
“是我?!?
徐昂所有未竟的話語都卡在了喉間。他看著眼前的段令聞,看著他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從容與篤定,他忽然明白了。
佝僂的背微微挺直,他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破舊的衣袍,隨即向著段令聞鄭重地行了一禮,“徐某,愿聽將軍驅(qū)策?!?
段令聞離去后,徐昂心中百感交集,正兀自出神時,一道溫和的女聲自身側(cè)傳來。
“徐叔。”
他循聲轉(zhuǎn)頭,見一素衣女子站在不遠處,眉眼溫婉,正是軍中女醫(yī),覃娥。
覃娥快步走上前,擔憂問道:“徐叔,你手上的傷怎么樣了?”
徐昂抬手看了看,就一道幾寸長的傷,前兩日不小心刮到的,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他笑著道:“不過是一點小擦碰,有勞覃姑娘掛心了。”
覃娥怔了怔,隨即拿出了一個藥瓶遞給他,“我這里有些金瘡藥,你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徐昂望著她,心頭涌來一股暖意,他收下了藥瓶,感謝道:“多謝姑娘。”
說話間,他望著覃娥清秀的眉眼,那股模糊的熟悉感又一次漫上心頭。他不禁開口問道:“不知覃姑娘是哪里的人?”
“天下烽火不斷,我自幼便四處流離,早已忘記祖籍何處……”覃娥并未直接回答。
她抬起眼,對上徐昂的目光,唇角牽起一個淺淡的弧度,“徐叔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徐昂被她問得一怔,隨即笑了笑,“許是我糊涂了,只是覺得姑娘……有些面善,很像我一個故人的孩子。算起來,應該和你差不多大。”
“是嗎?那還真巧?!瘪鸫瓜卵酆?,袖中的手攥得緊了些,“天下之大,容貌相似之人也是有的?!?
她說著往后退了半步,匆匆告別,“營中還有傷患等著,我先走了?!?
覃娥走得急切,倒讓徐昂覺得一頭霧水,是不是哪句話冒犯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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