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桐推門而入,身后跟著一個看起來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
是一個雙兒,低眉順眼,進門后便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定后,跪下行禮,“奴才小福,見過公子。”
景謖微微頷首,他轉(zhuǎn)向段令聞,溫聲道:“他是家中舊仆的孩子,性子還算沉穩(wěn)。我離開的這些時日,便讓他跟在你身邊,照顧你的日常起居?!?
段令聞看著這個比他還要小幾歲的雙兒,一時之間無所適從。
小福來之前已經(jīng)聽過段令聞這個名字,他恭敬地行了一禮,“小福見過夫人,日后但憑夫人差遣。”
“快、快起來……”段令聞幾乎是手忙腳亂地伸手去扶,這般的跪拜大禮,于他而是極其陌生的。過去二十年,都是他跪地主、跪官差……何曾有人如此恭敬地跪過他?
這突如其來的尊卑顛倒,讓他心慌意亂,渾身都不自在,只覺得這禮重得他根本承受不起。
小福不敢逾矩,他緩緩起身,恭敬道:“謝夫人。”
景謖上前一步,握住段令聞的手,而后朝鄧桐二人道:“你們先下去吧。”
鄧桐:“是!”
小福:“是?!?
待兩人退下,房門輕輕合攏,屋內(nèi)只剩下他們二人。
見段令聞仍有些局促不安,景謖牽起他的手,引他到一旁的榻邊坐下,輕聲道:“你若是不喜旁人靠近,便讓他在院外伺候。”
段令聞道:“我自己能照顧自己的。”
景謖解釋道:“我知你獨立慣了,并非要人時刻跟在身邊端茶送水?!?
他頓了頓,神色認(rèn)真了起來,“只是,我離開數(shù)日,府中雖有親衛(wèi),但總有顧及不到之處。有人在你近旁伺候,我也能安心一二?!?
“你如今習(xí)字讀書,難免需要添置一些紙墨書籍,或是想尋些雜書閑記。這些瑣事,交由下人去做便可?!?
說著,景謖輕嘆一聲:“聞聞……你我即將成婚,是景氏名正順的另一位主人。我想盡我所能,讓你不再受任何的委屈。無論你想要讀書寫字,還是騎馬射箭,你想要做什么,盡可告知于我?!?
段令聞的呼吸猛地一窒,他張了張嘴,千萬語卻堵在心口,笨拙地不知該如何表達,最終只化作極其輕微、卻帶著顫抖的一句:“……謝謝你?!?
“你不是答應(yīng)過我,你我無須謝。”景謖將他攏入懷中,輕撫著他的發(fā)絲。
段令聞將腦袋埋在他的頸窩,悶悶地回了一聲:“嗯?!?
翌日,天色未明,一種肅殺的氣氛彌漫在空氣里。
城門洞開,一隊隊兵卒從城中各營朝著城外大營集結(jié)。
中軍之處,旌旗招展,最為醒目。
一桿繡著巨大“盧”字的主帥大旗矗立其中,周圍是各色將旗、號旗,在微涼的晨風(fēng)中獵獵作響。
旗下兵卒林立,刀刃槍戟寒光閃爍,那是盧信的親軍精銳,其兩翼及前方,則是步兵大陣。
而在軍陣的側(cè)翼及外圍,則是騎兵隊伍。人數(shù)并不算多,約一千騎兵。
主力大軍浩浩蕩蕩,朝著江乘方向壓去。
行軍十日,景巡按照盧信的指令,率兩千兵馬在江乘側(cè)后方的漳河渡口埋伏,防止虞軍的援軍趕來。
此處是周邊區(qū)域河道相對平緩,易于渡河,也是丹陽最可能派出援軍的捷徑。
若不能在此處阻截敵方援軍,一旦讓其渡過漳河,與江乘守軍形成夾擊之勢,盧信率領(lǐng)的主力便將陷入腹背受敵的危險境地。
漳河渡口,林木掩映,兩千伏兵悄無聲息地隱匿于渡口兩側(cè)。
林間偶爾有鳥雀啼鳴,反而襯得四周一片死寂。士兵們屏息凝神,緊握著手中的兵刃,目光死死盯著對岸的動靜。
然而,在這緊張之下,景謖的神情卻顯得異常平靜。
他靠在一棵粗壯的樹干后,目光輕掃視著對岸,但眉宇間卻并如臨大敵的凝重。
因為于他而,此戰(zhàn)的結(jié)果早已知曉。
上一世,亦是埋伏于此。他們在此枯守了數(shù)日,虞軍的援兵還沒打過來,江乘的守將就已經(jīng)開城投降了。
景巡監(jiān)察完前沿哨位后,返身回到林木掩映的臨時指揮處,見景謖背靠著一棵老樹,目光雖朝著對岸,眼神卻并無焦距,唇角甚至帶著一絲極淡的柔和弧度。
這絕非一個即將面臨惡戰(zhàn)的將領(lǐng)該有的神態(tài)。
景巡眉頭緊蹙,他走到景謖身側(cè),聲音壓得極低,語氣有輕微的斥責(zé):“大敵當(dāng)前,全軍戒備,你倒是有閑心在這神游天外?”
景-->>謖驀地回神,眼中的柔和瞬間斂去,恢復(fù)了一貫的沉靜。他回道:“叔父放心,各處哨卡均已安排妥當(dāng),并無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