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輕的一個氣音,卻讓段令聞動作一頓。
日薄西山。
段令聞替他處理好傷口后,便準備著晚飯,晚上吃得很簡單,就著中午煮的粥水,還有幾個新烙的餅,湊合勉強吃了個半飽。
吃完晚飯,段令聞便向爺爺提起,這幾天那地主老爺要幾戶佃農(nóng)去山上采茶,他已經(jīng)應下,回來的時候會稍晚了些。
老人沉默了片刻,他知道那地主老爺打著什么主意,已至天命之人,府中納的小妾卻還一個接一個,曾經(jīng)還暗示過,想用十兩銀子買下段令聞。
雙兒為奴,再平常不過了。
若非他就這么一個孫兒,若非他識得些字,這村里的人對他還有幾分敬重,不然……這由不得他們點不點頭了。
段令聞也很厭惡那地主老爺?shù)目拷恳豢拷?,便有一股很濃重的臭味襲來。
可是,爺爺?shù)牟⌒枰?,家里已?jīng)沒有多余的錢買藥了。
這次去北郊的山上采茶,工錢比平日多一倍有余。
老人輕嘆了一聲,他自知已經(jīng)時日無多了,在這亂世之中,只剩他一人,可如何是好啊……
“爺爺,我會早些回來的……”段令聞又小聲補充道。
老人拍了拍他的手,卻沒再說話。
夜深了一些。
段令聞用茅草在地上鋪了個簡陋的床,又看了一眼竹床上的人,見他沒醒,隨即便躺了下來。
這幾天,他都這樣入睡,因每日忙活,睡意來得極快。
可不知過了多久,段令聞似乎感覺一道目光在緊緊地看著他,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昏黃的殘燭下,只見一道身影倚在床上,那雙眼睛就這么看了過來。
段令聞神色一驚,心臟差點停了一瞬,說起話來還有些磕巴:“你……你醒了?”
他有些后悔救這個人了。
這世道混亂,常有馬賊四處劫掠,甚至殺人滅口。見他衣著不凡,段令聞便以為,他也是受那些馬賊所害,所以才將人帶了回去。
可傍晚時,他看自己的眼神,還有此時……都讓段令聞感到莫名的心慌。
“我……嚇到你了?”景謖的聲音很輕,甚至說得上溫柔。他緊攥著掌心,才讓自己克制住不將人摟入懷中。
上一世養(yǎng)傷的這段日子,他睡多醒少,并沒有在意段令聞夜里在何處歇息。
此時的他,身體雖然很疲憊,可他的眼睛卻不舍得從段令聞的身上移走半寸。
他想將人抱入懷中,可現(xiàn)在的段令聞,與他并不相識。
他的每一寸靠近,對段令聞來說,都是一種冒犯。
“沒有……”段令聞輕輕搖頭。
可景謖的手只稍微動了一下,段令聞的身形便驟然僵了一瞬。
景謖緩緩蜷起手指,他輕聲道:“我叫……江謖,還沒請問,恩人尊姓大名?!?
‘景’字千斤重,此刻,他只能是江謖。再給他一點時間,他會向段令聞坦白自己的身份。
段令聞怔了怔,對他口中的‘恩人’二字還有些不好意思,“我叫,段令聞?!?
“令聞……”景謖垂下眼簾,又低聲呢喃了一聲:“聞聞?!?
耳尖的段令聞還是聽見了,這么多年,只有爺爺會喚他“聞聞”,可他只能假裝沒聽見。
景謖又問道:“我可以喚你聞聞嗎?”
從前,只有在床榻上,他才會喚段令聞為“聞聞”,隨即,他滿意地看著身下的人耳廓通紅,甚至于,身體也越發(fā)動情……
段令聞怔了又怔,這個人著實奇怪,好似自己與他相識一般。他別開了臉,支支吾吾地轉移了話題:“……你應該餓了吧,晚上留了半個餅,我給你拿?!?
說罷,他便起身,忙不迭的去小屋拿餅,又煮了一壺熱水。
半晌過后,他將餅和水放在床榻旁,低聲道:“家里只有這些了,你將就些?!?
景謖沒有去看那半張餅,目光依舊膠著在段令聞身上,那雙眼眸里情緒翻涌,最終化為一種近乎貪婪的溫柔。
“多謝。”他的聲音依舊嘶啞。
段令聞?chuàng)u搖頭,站在離床榻幾步遠的地方,沒有靠近,“明日我要去北山采茶,會很晚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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