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撫府,子夜如墨。
蕭策隱在檐角陰影里,像一枚釘進黑夜的鐵釘。
他親眼看著趙玄策拱手送走蠻國密使,燈籠火光在對方臉上晃出一片虛笑;
也親眼看著府門闔上,護衛(wèi)換崗,刀光與甲胄碰撞出瑣碎的寒聲。
他在等——等那位巡撫大人獨自回房,等燈火熄滅,等一場無人知曉的死亡悄悄落帳。
更鼓三聲,趙玄策的臥房終于沉入黑暗。
蕭策屈指輕彈刀鐔,身形掠出,卻沒有帶起一絲風(fēng)聲。
然而腳尖尚未點落窗欞,“砰”!
房門被一股蠻橫的內(nèi)勁震得粉碎,木屑四濺。
黑影如電,一閃即沒。
“誰——”
趙玄策的叱喝剛起,便化作一聲短促的慘呼,像被利刃掐斷的弦。
血腥味瞬間漫過窗縫。
蕭策指間一頓,刀未出鞘,人已俯身。
窗紙被指尖捅破,冷瞳透過孔隙!
幽暗里,趙玄策仰面倒地,喉間一線猩紅,正汩汩漫成黑潭。
刺客身形高瘦,俯身一拋,“當(dāng)啷”一聲脆響,蠻國彎刀落在尸身側(cè),刀背彎月映血,分外妖冶。
下一瞬,黑衣人似有所感,回頭朝窗欞方向瞥來一眼,目光冷銳如針,卻并未逗留,破窗而出,幾個起伏便消失在夜色深處。
“有刺客——!”
遠(yuǎn)處巡邏侍衛(wèi)的吼聲炸開,火把長龍自回廊盡頭蜿蜒而來。
蕭策心頭一沉:
彎刀、蠻人、栽贓?
他若再晚半步,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走!”
他收刀貼背,足尖一點,身形倒掠,像一道無聲的回潮。
高墻暗影,守卒只覺夜風(fēng)撲面,再抬眼,已空無一人。
街衢宵禁,更鼓沉沉。
蕭策貼著屋脊疾行,心跳與腳步同樣急促。
趙玄策一死,幽州的天頓時裂了道口子,隨時會塌。
兇手把蠻國彎刀往血泊里一扔,擺明了要栽贓給蠻國。
“快——封城!掘地三尺,也要把刺客揪出來!”
身后鐵甲鏗鏘,火把如潮。
蕭策沒回頭,腳尖一點屋脊,像只夜梟滑進深巷。
四更鼓響,他撩開帳門,甲胄未解,先換常服;夜行衣往火盆里一塞,火苗“噼啪”炸出焦腥。
燈芯挑亮,他捧卷兵書端坐,墨字晃成刀影。
天際未亮。
“幽州巡撫監(jiān)察使辦案——先登校尉即刻出營!”
帳外一聲暴喝,驚起宿鳥。
來得真快。
蕭策合卷,低笑:官大一級,果然能壓死人。
他掀簾而出,火把排成游龍,照得營門白晝一般。
監(jiān)察使劉洵,八字胡修得比刀還齊,官袍下擺繡著鸂鶒,一步三搖,直闖中軍帳。
“下官蕭策,見過劉大人?!?
蕭策抱拳,腰桿彎得恰到好處——既顯恭敬,又不失軍武骨氣。
劉洵鼻孔里“嗯”了一聲,反客為主,一屁股坐上主位,指尖敲著案面,聲音冷得像淬過冰水。
“先登校尉蕭策,今夜可曾離營?”
“回大人,末將一直伏案讀兵書,寸步未出?!?
蕭策抬眼,眸子黑得發(fā)亮,看不出半點波瀾。
劉洵盯著他,似要在那張臉上鑿出裂縫。
“巡撫大人遇刺,有人點名指你。本官例行公事,不得不走這一趟?!?
蕭策“大驚”,袖袍一拂,單膝落地,鐵甲撞出鏗鏘聲響。
“何人竟敢行刺巡撫?末將愿為大人擒兇,萬死不辭!”
帳中燈火被夜風(fēng)撕得搖晃,劉洵的八字胡隨呼吸翹動,像兩只小黑蝎。
良久,他起身,官袍一撣。
“罷了。你守好先登營,提防蠻軍趁亂叩關(guān)。緝兇之事,自有本官?!?
火把長龍又涌出營門,塵土漸息。
蕭策立在帳口,唇角慢慢挑出一抹冷弧。
“古代沒監(jiān)控、沒指紋、沒dna……”
他輕聲喃喃,像在嘲笑夜色,又像在嘲笑幕后那雙手。
在他心底,最欲置巡撫趙玄策于死地的,除了自己,還有——鎮(zhèn)北將軍周雄。
可周雄剛直不阿,豈會行此陰毒之事?
若真非他所為,那幕后操刀者又是誰?
難道兇手只想殺人,再順手把黑鍋扣給蠻國?
人人皆知趙玄策與周雄不和,若朝廷欽差下來,幽州又是一場腥風(fēng)血雨。
“報——校尉大人,將軍有令,即刻入帳!”
天剛破曉,一名傳令兵飛奔而來。
蕭策壓下翻涌的思緒,提甲隨往。
中軍帳內(nèi),燈火未熄。
周雄背對眾人,雙手負(fù)后,目光死死釘在幽州地形圖上。
“將軍?”蕭策拱手,“喚末將何事?”
“過來?!?
周雄聲音低沉,如鐵石相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