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染卻搖頭，“他明明可以行喪假且又受了傷，卻偏偏進(jìn)宮了，我猜，他是想請皇上賜婚兼祧，我若在府里躲著，待早朝過后圣旨頒下，此事就再無轉(zhuǎn)圜之地?！?

霜娘頓時(shí)白了臉，猶豫著勸道，“要不，咱們給沈家遞個(gè)信？這可不是逞強(qiáng)的時(shí)候?！?

這七年夫人跟沈家的關(guān)系淡如止水，全因顧津元。

如今顧津元這么對她，以夫人的心氣，要她拉下臉再去求助娘家，確實(shí)為難，可若-->>只以她一人之力，又要如何抗衡整個(gè)顧家，甚至是宮里的寧貴妃和秦王呢？

“不必。”

父親就在朝上，該知道的，他都會(huì)知道，能為她做的，相信父親也都會(huì)做。

這次她不回沈家，不是因?yàn)槔幌履?，而是因?yàn)樗龔氐桌斫饬烁赣H的為難和苦楚。

“替我梳妝，我要進(jìn)宮，見皇后！”

……

冷雨深宮，寒徹肌骨。

一整夜的落雪在宮道上覆了厚厚一層，宮人還沒來得及清掃。

沈星染牽著沈蕊初，踏著雪印子，一步步走進(jìn)寧貴妃所居的長春宮。

沈蕊初第一次進(jìn)宮，小手在她掌心微微發(fā)抖。

“別怕，”沈星染俯身，替孩子理了理衣領(lǐng)，“記住娘路上教你的?！?

殿內(nèi)暖香撲面，與外面的清寒判若兩個(gè)世界。寧貴妃斜倚在軟榻上，遍身綺羅，漫不經(jīng)心地?fù)崤讣獾淖o(hù)甲。

“真是可憐……”寧貴妃未等沈星染行完禮，便拖長了音調(diào)，“年紀(jì)輕輕就守了寡，往后這漫漫長日，可怎么熬啊。”

沈星染垂首立在下首，聲音平靜無波，“勞寧貴妃娘娘掛心，臣婦有女兒相伴，并不覺長日難熬?！?

“女兒？”寧貴妃的目光這才落到那瘦小的女孩身上，帶著一絲審視的譏誚，“本宮倒忘了，聽說你從那些下人里隨便過繼了個(gè)丫頭?！?

“雖說是阿元托夢，不過啊，終究不是自己肚皮里出來的，哪知冷暖貼心？”

沈蕊初忽然抬起頭，一雙清澈的眼睛望向?qū)庂F妃，童聲稚嫩卻清晰，“回姑祖母的話，娘親夜里手冷，阿初都會(huì)給娘親焐手。嬤嬤說，孩子的心最真，誰待我好，我就跟誰親?！?

殿內(nèi)一時(shí)寂靜。

寧貴妃沒料到這孩子敢開口，臉色微沉，隨即又展顏一笑，另起話頭，“罷了，說正事?！?

“今日叫你進(jìn)宮，是念你孤苦，欲為你指一門好姻緣。你雖是沈家嫡女，可當(dāng)了寡婦，翻了天兒也是給人當(dāng)續(xù)弦的命，年紀(jì)大，兒女也大，日后指不定孝順你?！?

“可若是嫁給謹(jǐn)年就不一樣了?！?

“他與阿元是雙生兄弟，長相一樣，又是侯府世子，留在寧遠(yuǎn)侯府，你既能繼續(xù)掌家，又能隨時(shí)見到芯兒，一切如初?！?

沈星染依然低著頭，“娘娘厚愛，臣婦心領(lǐng)。只是亡夫新喪，孝期未滿，實(shí)在不敢玷辱門風(fēng)?！?

“況且，顧芯如今已是大房長女，我的女兒只蕊初一人，我只愿悉心將她撫養(yǎng)成人，以慰亡夫在天之靈?！?

“哦？”寧貴妃挑眉，指尖輕輕敲著榻沿，“你口口聲聲亡夫，可本宮怎么聽說，他生前待你……頗為冷淡？你們好幾年連房事都沒有，又何必為他苦守?！?

這句話像一根針，猝然刺來。

沈星染感到沈蕊初的手猛地攥緊了她。

她抬起頭，直視寧貴妃的眼睛，目光清冽如秋霜。

“娘娘明鑒。夫妻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與夫君之事，寧貴妃娘娘又怎會(huì)比我知道的還多？”

既是拒絕，也是質(zhì)問。

她的語氣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清傲。

寧貴妃的臉色終于徹底沉下來，殿內(nèi)暖香似乎也凝滯了。

就在這時(shí)，沈蕊初忽然怯生生地扯了扯沈星染的衣袖，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哭腔。

“娘親，我們什么時(shí)候回家？阿初想爹爹了……昨天夢里，爹爹還說，要看著阿初長大，看著娘親好好的……”

孩子的眼淚像斷線珠子般滾落，瞬間沖垮了殿內(nèi)虛偽的平靜。

哭聲讓寧貴妃不耐煩擰眉，抬眼看了看向門外，見一名宮婢立在遠(yuǎn)處朝她頷首。

她眸色沉沉揮手，“你且?guī)綀@子里逛逛，午膳就在宮里用了吧?！?

貴妃留膳，她們自然不能拒絕。

“多謝娘娘。”沈星染深深一拜，牽著嗚咽的沈蕊初，穩(wěn)步退出。

走出很遠(yuǎn)，直到確認(rèn)四周再無耳目，她才停下腳步。

用絹帕輕輕擦去沈蕊初臉上的淚痕，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激賞與心疼。

沈蕊初仰起臉，眼里哪還有半分懼怕，只余下屬于早慧孩童的冷靜。

極輕地問，“母親，我方才學(xué)得可像？”

沈星染揉揉她的小腦袋，毫不吝嗇夸贊，“像！我們阿初最厲害了！”

“可霜娘不是說，母親今天要見的是皇后娘娘嗎？”

聞，沈星染看了東方的朝陽一眼。

“不著急。”

母女兩人在花園里漫不經(jīng)心逛了一圈，便有宮女通傳，“皇上有旨，宣顧二夫人前去問話?！?

沈星染和沈蕊初互看一眼，彼此眼中有數(shù)。

來了。

“貴妃娘娘說，皇上既然只宣了顧二夫人，想必是有要事要問，蕊初小姐就暫時(shí)留在長春宮吧?！?

沈星染剛要拒絕，沈蕊初卻摳了摳她的掌心，“母親，我喜歡這里，正好可以采些梅花回去給您做個(gè)香囊，您就放心去吧，我不會(huì)給貴妃娘娘添亂?！?

沈星染怔了下。

不過短短一夜的相處，阿初就已經(jīng)知道她喜歡梅花了……

可見這聲“母親”，她是用心在喚。

身后，宮女上前一步催促，“顧二夫人，這邊請?！?

收斂心神，對著蕊初溫聲道，“寧貴妃是你的姑祖母，顧沈還是姻親，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話落，她意味深長看向?qū)m女，“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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