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事畢,御駕返程。
皇陵上下,上至守陵王爺,下至守陵宮奴,送行十里。
上官素心并無特例,和其余守陵宮女跪在一處,低垂著頭。
只她今日的發(fā)髻,似乎打理得太匆忙,略顯松散,遠(yuǎn)不如旁人那般規(guī)整。
連守陵宮女每人一朵的素絹花也忘了戴。
原本就素凈的裝束,更為寡淡,襯得嬌嫩的容顏有了憔悴之色。
也是這點特別,被立在馬車外的近侍太監(jiān)魏恩一眼瞧見。
隔著云紋簾幕,魏恩低聲向車內(nèi)問詢:“皇上,那位喬氏,可要安排隨行?”
車內(nèi)沉寂無聲,無便是給出了答復(fù)。
一段露水姻緣,犯不著為此,讓御史的折子堆滿案頭。
魏恩聞知上意,不再多。
他愿出口問這一句,也只是適才一晃而過的惻隱之心罷了。
“起駕——回宮——”
浩浩蕩蕩隨侍御駕的隊伍騰起,整裝待發(fā)。
魏恩翻身上馬,雖是太監(jiān)身份,卻著一身短打勁裝,背后還負(fù)一套弓箭。
上馬后,視線更廣,調(diào)轉(zhuǎn)馬頭時,一掃跪送高呼萬歲的皇陵眾人。
最后一眼,忽瞥見喬氏抬眸。
并非看向他,而是眼神直直地投向了皇帝的座駕。
眼眶通紅,噙淚無。
她只癡望了一眼,很快克制住心緒,又垂下頭去,再不見半分異樣。
伴駕踏上歸途的魏恩,心里莫名冒出一個念頭。
不知她那一汪泉眼似的淚,是落了,還是咽了。
待帝駕繞過山彎,眾人才紛紛起身,活動跪得發(fā)麻的雙腿。
只有上官素心還跪著沒動,失魂落魄的模樣,落在了周圍的宮女眼里。
她們因為目睹桃紅受割舌之刑,再不敢生出抱團欺辱喬紅兒的念頭。
在極端的壓抑畏懼之下,此時見本該洋洋得意的喬紅兒,如此喪氣。
心里竟生出一絲詭異的憐憫。
有嘴快的,忍不住道出心聲:“承寵了又如何,還不是和我們一樣,要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困一輩子?!?
“就是,要說啊,比起吃一顆糖,就要念上大半年的苦,還不如沒吃過呢?!?
附和之雖有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嫌疑,可也是句大實話。
皇帝沒帶走喬紅兒,那喬紅兒便只能盼著每年清明、中元祭祖的時候,見一面圣顏。
天家多薄幸,只怕到時候盼來的,是紅顏未老恩先斷。
周遭的竊竊私語和目光各異的打量,上官素心盡收于心。
對這樣的場面,滿意極了,不枉她調(diào)動了原身殘留在這具軀殼的本能反應(yīng)。
原身滿腹苦悶無處發(fā)泄,只能趁著每日為先帝哭靈的半個時辰,將自己的委屈真真切切以淚傾訴。
這哭喪的本事,便是拿到城里去,也是能混口飯吃的。
上官素心自己是個打斷骨頭不落淚的要強性子。
多虧了這具身子保留著原身的本事,才能在剛剛魏恩看過來時,一瞬紅了眼眶。
還不光在那一處有用,眼下這些宮女對她的憐憫,也在她的算計之中。
對桃紅發(fā)狠,是殺雞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