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緩緩流淌,只有西風(fēng)卷動帥旗獵獵作響,以及數(shù)萬大軍沉默肅立帶來的沉重壓迫感。
李琚就這么靜靜的等在門外,心中沒有絲毫急迫。
畢竟,送死這種事情,也是需要勇氣的。
張氏之人,也不可能個個都是視死如歸的好漢。
否則,就不可能緊閉城門裝縮頭烏龜了。
終于,當(dāng)時間仿佛過去了許久之后,沙州城沉重的城門總算發(fā)出艱澀刺耳的“嘎吱”聲。
隨后,緩緩開啟了一條僅容數(shù)人通過的縫隙。
緊接著,一個身著深紫色錦袍,身形微胖的老者,在幾名同樣面色灰敗的族人簇?fù)硐?,步履蹣跚地走了出來?
為首的老者,須發(fā)皆白,滿臉驚惶,雙手卻極其鄭重地捧著一個卷軸。
那姿態(tài),仿佛捧著全族的性命。
他正是當(dāng)年代表沙洲張氏,積極參與構(gòu)陷,追捕廢太子李瑛,鄂王李瑤,以及李琚的核心人物之一。
時任沙洲別駕的張韜!
只不過到了現(xiàn)在,他臉上早已沒了昔日的矜持與算計,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的謙卑。
張韜一步步挪到李琚馬前數(shù)丈之地,不敢再近。
他甚至不敢直視那高高在上的年輕王者,只膝蓋一軟,便“撲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土地上。
旋即,額頭深深觸地,顫抖著將手中卷軸高高舉過頭頂,帶著哭腔道:“罪罪臣張韜叩叩見殿下!”
“你就是張韜?”
李琚居高臨下的望著老者,聽見張韜的自我介紹,不禁眉心上揚(yáng)。
“正是罪臣!”
張韜艱難地抬起頭,老淚縱橫,渾濁的眼睛里滿是乞憐,解釋道:“當(dāng)年當(dāng)年是罪臣鬼迷心竅,受妖妃蠱惑,犯下滔天大罪!
今日殿下天威降臨,張氏不敢有半分僥幸,罪臣愿以卑賤之軀,自絕于殿下馬前。
只求只求殿下念在念在我張氏先祖郯國公曾為大唐開疆拓土,輔佐太宗文皇帝定鼎天下的些許微功饒恕張氏一門婦孺老幼性命。
張氏張氏愿獻(xiàn)上百年積攢于絲路之上所有家財,充作殿下東征勤王之犒軍之資,求殿下開恩吶!”
一番話說完,他已泣不成聲,身體抖如篩糠,伏在地上的身軀卑微得如同塵埃。
但即便如此,他仍是將手中的卷軸高舉,露出卷軸上面的畫像。
李琚目光淡漠地掃過張韜花白的頭顱和那因恐懼而劇烈顫抖的肩膀,又落在他高舉的畫像上。
畫像上所畫之人,是一個英武不凡的中年男子。
男子一身戎裝,以劍拄地,端的是英武不凡。
此卷軸,正是初唐名將,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郯國公張公謹(jǐn)?shù)漠嬒瘛?
看著畫上的男子,一絲難以喻的復(fù)雜神色在李琚眼底飛快掠過。
旋即化為一片深沉的冰寒與一絲難以察覺的厭倦。
他微微俯身,面無表情道:“張韜,抬起頭來,看看本王。再看看你今日的模樣?!?
張韜依抬頭,眼中滿是哀求之色。
李琚問道:“昔年你為武惠妃鷹犬,構(gòu)陷儲君,追殺本王兄弟如喪家之犬時,可曾想過有朝一日,會像此刻這般,在本王馬前搖尾乞憐,只能以先祖遺澤換一族茍活?我且問你,這天翻地覆,強(qiáng)弱易位的滋味,如何?”
張韜聞,渾身劇震,臉上血色瞬間褪盡,慘白如紙。
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混雜著渾濁的淚水。
他嘴唇哆嗦著,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半晌才擠出斷斷續(xù)續(xù)的話:
“回回殿下罪臣罪臣當(dāng)年是是豬油蒙了心!是是瞎了眼!罪臣自知罪該萬死不敢不敢奢求殿下寬恕-->>
只只求殿下看在先祖郯國公的份上給給張氏留留一條活路罪臣死而無怨”
說完,再次將額頭重重磕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
看著他這副搖尾乞憐,卑微如蟻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