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門被推開一道縫隙，潮濕的冷風(fēng)裹挾著細(xì)碎的雨絲灌入，吹得破廟內(nèi)殘余的蛛網(wǎng)劇烈搖晃。一道瘦削的身影側(cè)著身子，如同受驚的野貓般敏捷地閃了進(jìn)來，隨即反手將廟門輕輕掩上，動作間帶著一種刻意的輕緩與警惕。

來人并未立刻深入，而是背靠著門板，在門口那片最濃重的陰影里停頓了片刻，似乎在適應(yīng)廟內(nèi)更深的黑暗，也在仔細(xì)傾聽周圍的動靜。只有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在寂靜的廟宇中微微回蕩。

林楓蜷縮在泥塑基座的陰影里，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緊繃如弓，握著毒劍的手穩(wěn)定而冰冷。他看不清來人的具體樣貌，只能憑借那模糊的輪廓和喘息聲判斷，對方似乎也受了傷，而且……狀態(tài)很不好。

不是訓(xùn)練有素的追兵。追兵不會如此狼狽，也不會獨自一人。

那喘息聲帶著一種痛苦的嘶啞，偶爾夾雜著幾聲極力壓抑的咳嗽。

忽然，一道微弱的閃電劃過夜空，短暫的光芒透過破窗，瞬間照亮了廟內(nèi)！

雖然只有一瞬，但林楓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到了！

那人穿著一身幾乎被泥濘和暗褐色血污浸透的黑色夜行衣，衣衫多處破裂，露出下面翻卷的、猙獰的傷口。臉上蒙面的黑布歪斜著，露出一角棱角分明的下頜和干裂起皮的嘴唇。最讓林楓心頭巨震的是，那人左手緊緊捂著的右臂肩胛處，赫然插著半截弩箭的箭桿！箭桿周圍的衣物被鮮血浸透，黏連在傷口上。

而那人另一只垂落的手邊，拄著一柄斷刀！刀身黯淡，僅剩半截，但那熟悉的形制，那刻骨的殺氣……

是陳七！“裂魂刀”陳七！

他竟然沒死！但他顯然經(jīng)歷了極其慘烈的搏殺，身負(fù)重傷，狼狽逃竄至此！

陳七似乎也借著那瞬間的電光，瞥見了泥塑后似乎有人影！他身體猛地一僵，僅存的左手下意識地握緊了斷刀刀柄，眼中爆發(fā)出野獸般的警惕與兇光，死死盯向林楓藏身的方向，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充滿威脅的嗬嗬聲，如同受傷的孤狼。

氣氛瞬間凝固，殺機(jī)在破廟的塵埃與雨氣中彌漫。兩個傷痕累累的人，在黑暗中相互對峙，彼此都無法確認(rèn)對方的身份和意圖。

林楓心念電轉(zhuǎn)。陳七這副模樣，顯然是刺殺或者探查失敗，被影衛(wèi)或歸云莊的人重傷。他此刻如同驚弓之鳥，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引發(fā)他拼死一擊。

不能硬來。

林楓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將握著毒劍的手收回袖中，然后空著雙手，慢慢地從泥塑陰影里探出半個身子，讓自己的輪廓暴露在陳七的視線里。他依舊保持著偽裝的老乞丐姿態(tài)，微微佝僂著，臉上帶著驚恐與茫然，用沙啞而虛弱的聲音，試探著開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對面的陳七聽清：

“好……好漢……饒命……小老兒只是……只是在此避雨……身上……身上半個銅子都沒有……”

他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恐懼，符合一個真正老乞丐的反應(yīng)。

陳七緊繃的身體沒有絲毫放松，那雙在黑暗中灼灼發(fā)亮的眼睛，如同兩把刀子，上下刮著林楓，似乎在分辨他話語的真?zhèn)?，以及這看似孱弱的老乞丐是否隱藏著危險。

林楓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動作，甚至刻意讓肩頭未經(jīng)仔細(xì)包扎的傷口微微顯露，滲出的血跡在破爛衣衫上暈開，表明自己同樣“虛弱”且“無害”。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只有廟外淅瀝的雨聲和陳七壓抑不住的、痛苦的喘息。

良久，陳七眼中的兇光似乎稍稍減弱了一絲，但警惕依舊。他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上，斷刀依舊橫在身前，捂著箭傷的手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他似乎連站立都極為困難了。

“……水……”陳七嘶啞地開口，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林楓心中一動。這是個機(jī)會。他慢慢挪動身體，動作顯得老邁而笨拙，從身后摸出那個之前接雨水用的破瓦罐，里面還有小半罐還算干凈的雨水。

他沒有直接遞過去，而是將瓦罐輕輕放在兩人中間的地上，然后迅速縮回手，重新退回陰影里，表示自己沒有威脅。

陳七死死盯著那瓦罐，又警惕地看了看林楓，猶豫了片刻，求生的本能最終壓倒了一切。他用沒受傷的左手，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挪過去，抓起瓦罐，湊到嘴邊，貪婪地大口灌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