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踏著官道的塵土向南而行,每一步都似在丈量著與京城那個漩渦的距離。他刻意避開繁華城鎮(zhèn),專揀僻靜小路,身上的褐色布衫沾滿風(fēng)霜,面容也做了些粗糙的修飾,混在零星的流民與行商中,并不起眼。然而,那份源自宮廷秘辛的寒意,卻如影隨形。
他并未完全依賴“泥鰍”弄來的路引。多年的謹(jǐn)慎讓他習(xí)慣留有后手。在離開京城百里后的一處荒廢山神廟里,他撬開一塊松動的石板,取出了另一套早已備好的、籍貫更南、身份更卑微的“行腳商人”文書。他將“張記絲綢商”的路引仔細(xì)藏好,換上了新的身份。
白日的趕路枯燥而疲憊,夜晚則需時刻保持警覺。他不敢投宿正規(guī)客棧,多是在破廟、橋洞,或是一些給不起錢的流民聚集地湊合。即便如此,他依然能感覺到某種無形的追索。官道上偶爾疾馳而過的騎兵,城門口看似隨意、實則目光銳利的盤查兵丁,甚至某些市集里,似乎總有一兩道若有若無的視線掠過他身上。
他們追索的,或許是他這個人,或許是他身上可能攜帶的、與那御廚匕首、與那獨特焦香相關(guān)的秘密。
這日傍晚,他抵達(dá)一個名為“清水鋪”的小鎮(zhèn)。鎮(zhèn)子不大,只有一條主街,因靠近一條通往南方的商道,還算有些許人氣。林楓尋了一處看起來最不起眼、也最嘈雜的車馬店后院大通鋪住下??諝庵袕浡诩S便、草料和汗液混合的氣味。
他將隨身的小包袱枕在頭下,和衣而臥,卻沒有立刻入睡。耳中過濾著同屋那些腳夫、行商們粗聲大氣的閑聊,試圖從中捕捉任何可能與京城、與追捕相關(guān)的只片語。
“……聽說北邊查得嚴(yán),好幾條道都封了,說是抓什么江洋大盜……”
“嗨,官家的事兒,誰說得準(zhǔn),許是又丟了什么寶貝……”
“……這世道,南邊也不太平,聽說漕幫和鹽幫最近又杠上了,水路都不安穩(wěn)……”
大多是些模糊的傳聞,并無確切指向。林楓心下稍安,正欲合眼,鼻翼卻忽然微微一動。
一股極其細(xì)微的、被劣質(zhì)煙草和汗臭掩蓋的氣味,鉆入了他的鼻腔。
那氣味……很淡,卻帶著一絲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底蘊(yùn)——并非完整的“赤焰椒”與“幽曇籽”的焦香,而是其中某種基底香料,經(jīng)過不完全燃燒后殘留的、帶著些許煙火氣的奇異芬芳。這味道,絕非市井尋常香料能有!
他不動聲色,呼吸依舊平穩(wěn),眼角的余光卻如同最精細(xì)的篩子,緩緩掃過大通鋪里橫七豎八躺著的十幾條漢子。
氣味,來自靠門口那個蜷縮著的身影。那人也穿著一身不起眼的灰色舊衫,頭上戴著個破斗笠,遮住了大半張臉,似乎睡得正沉。但他放在身側(cè)的那只手,手指關(guān)節(jié)粗大,指腹卻異乎尋常的平整,不像常年干粗活的人,反倒像是……經(jīng)常接觸特定工具,磨平了紋理。
更讓林楓心頭一緊的是,那人雖然姿態(tài)放松,但腳上那雙沾滿泥濘的布鞋,鞋底的磨損痕跡卻顯示,他近期曾長時間在一種堅硬、粗糙而非松軟泥土地面上行走——比如,京城的青石板路。
是巧合,還是……
林楓沒有妄動。他如同真正沉睡的旅人,翻了個身,面朝墻壁,將整個后背的空門暴露出來,仿佛毫無防備。暗地里,全身的肌肉卻已悄然繃緊,內(nèi)息在經(jīng)脈中無聲流轉(zhuǎn),感官提升到了極致。
他在賭,賭對方如果是沖他來的,是否會在他看似最松懈的時候動手。
時間一點點流逝,大通鋪里鼾聲四起。油燈早已熄滅,只有月光透過破舊的窗欞,投下斑駁的光影。
就在月至中天,萬籟俱寂之時,那道灰色的身影,動了。
他的動作輕柔得如同貍貓,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斗笠下的目光銳利如針,精準(zhǔn)地鎖定在面朝墻壁的林楓身上,特別是他枕著的那個舊包袱。
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滑近,一只手悄無聲息地探向林楓的包袱,另一只手則隱在袖中,寒芒微閃。
就在那手指即將觸碰到包袱的瞬間——
林楓動了!
他沒有回頭,身體如同背后長眼般猛地向內(nèi)側(cè)一滾,同時右腿如鞭子般向后狠狠掃出,目標(biāo)直襲對方下盤!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