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地面，沉重的枷鎖，還有隔壁那幾個囚犯虎視眈眈的目光，讓林天一夜未能安眠。他靠著墻，半夢半醒，保持著最高程度的警覺，耳朵捕捉著牢房外的每一絲動靜。

天光終於透過高處那小小的通風(fēng)口，微弱地灑進牢房，帶來一絲黎明慘淡的灰白。

獄卒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和吆喝聲再次響起，預(yù)示著新的一天——或者說，新的煎熬開始了。

那木桶里的餿食又被提了過來。這次，刀疤臉那幾人雖然依舊眼神不善，卻沒再上前強搶林天那份，只是惡狠狠地盯著他，似乎在看他要不要吃。

林天依舊沒動那黑硬的窩窩頭。他小心地將昨晚楊管事和青禾送來的食物殘余用油紙包好，藏進懷里。這些乾凈的食物是他此刻寶貴的能量來源，必須省著點吃。

饑餓感如同小刀般刮著胃壁。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閉上眼睛，開始在腦海中「畫餅充饑」——回想著他那香噴噴、油滋滋的烤串，回想著炭火灼熱的溫度，回想著顧客們滿足的笑臉…

就在他沉浸於回憶時，牢房外傳來一陣不同於獄卒的、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就在前面，您小心腳下…」是牢頭諂媚的聲音。

一個讓林天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現(xiàn)在牢門外——竟然是沈清！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fā)白的青衫，臉色憔悴，眼窩深陷，顯然也是一夜未眠，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堅定。他手里提著一個蓋著布的籃子。

「林掌柜！」看到林天帶著枷鎖、身處囹圄的模樣，沈清聲音不由得帶上了一絲顫抖和憤怒。

「先生？你怎麼來了？」林天又驚又喜，掙扎著站起。京兆尹大牢不比市署，探視絕非易事。

沈清從袖中摸出一小塊碎銀，不著痕跡地塞到牢頭手里，低聲道：「有勞行個方便，說幾句話就走。」

牢頭掂了掂銀子，臉上擠出笑容：「快點啊！」說完，識趣地退遠了一些，卻仍在視線范圍內(nèi)。

「先生，外面情況如何？」林天急切地低聲問道。

「掌柜的，您受苦了！」沈清看著林天脖子上的枷鎖印痕，語氣沉痛，隨即迅速壓低聲音，「長話短說。石總鏢頭那邊，那位老仵作出具的證詞我已拿到抄本，確認烤串無毒。另外，石總鏢頭通過趙家小公子那邊的關(guān)系，似乎打聽到一些消息，指證您的那位嬤嬤，與趙府二少奶奶的娘家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的關(guān)系，二少奶奶的娘家…好像與對面劉二背後的那個『表叔』有點生意往來！」

這消息如同黑暗中劃過的一道閃電！

林天精神一振！果然有貓膩！這絕非巧合！如果能證明那嬤嬤與陷害他的人有關(guān)聯(lián)，她的證詞可信度將大打折扣！

「太好了！這是一條關(guān)鍵線索！」林天激動道。

「還有，」沈清從懷中小心地取出一張疊好的紙條，迅速塞給林天，「這是我連夜根據(jù)賬目和往日采買記錄，推算出的趙府壽宴當(dāng)日食材香料用量清單，以及我們自用留存烤串的詳細記錄。上面明確記載了所用每一種香料的名稱、用量、來源和批次。或許…或許對駁斥那所謂的『家中搜出的毒藥』有幫助？」

林天接過紙條，心中涌起巨大的感動。沈清真是心思縝密，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想到了這一點，并準備好了如此詳細的證據(jù)！這份清單或許無法直接證明什麼，但至少能表明他對食材來源和用量的嚴格把控，與「家中藏有來歷不明毒藥」的指控形成矛盾。

「先生…多謝！」林天將紙條緊緊攥在手心，這薄薄一張紙，此刻重若千鈞。

「掌柜的客氣了，這都是清分內(nèi)之事?！股蚯鍝u搖頭，又將手中的籃子遞進來，「這是一些乾凈的炊餅和肉脯，還有清水。您…您保重身體，我們在外面一定想辦法盡快救您出去！」

林天接過籃子，重重點頭：「外面的事，就拜托先生和石大哥了！尤其是那個被辭退的丫鬟，她是關(guān)鍵，一定要保護好，想辦法讓她醒過來開口作證！」

「我明白！」沈清鄭重應(yīng)下，又擔(dān)憂地看了看林天身上的枷鎖和環(huán)境，「您在這里，千萬小心…」

這時，遠處的牢頭開始咳嗽示意。

沈清不得已，只能匆匆告辭離開。

看著沈清消失的背影，林天心中充滿了希望和斗志。他不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他迅速將沈清帶來的食物藏好，然後藉著微弱的光線，仔細查看那張詳細的清單，將上面的每一個數(shù)字、每一種材料都牢牢記在心里。

有了這些，他的底氣足了很多。

然而，他這邊剛看到希望，打擊就接踵而至。

上午時分，牢門再次被打開。這次來的不是探視者，而是兩個表情冷漠的書吏和一名獄卒。

「林天，提審！」獄卒粗魯?shù)亟o他卸下枷鎖，卻又換上了捆綁雙手的繩索。

林天心頭一緊，這麼快就提審？對方果然步步緊逼！

他被帶出陰暗的牢區(qū)，來到一處相對明亮些的訊問房。房間正中坐著一位面無表情的官員，旁邊坐著書記員，兩側(cè)站著持棍的衙役。氣氛壓抑而肅殺。

「堂下何人？」官員例行公事地問道，聲音平淡無波。

「小人林天，城南經(jīng)營烤串?dāng)傌?。?

「林天，現(xiàn)有趙府仆婦周氏狀告你心懷怨恨，於趙府壽宴烤串食盒中暗藏毒藥，致使趙老夫人及其孫媳中毒臥床，你可認罪？」官員拿起一份狀紙念道。

「大人明監(jiān)！小人冤枉！」林天抬頭，聲音清晰而堅定，「小人與趙府無冤無仇，為何要下毒害人？此純屬誣告！」

「誣告？」官員冷笑一聲，「那你如何解釋，從你家中所搜出的，與食盒底部殘留一致的毒藥？」他示意了一下，旁邊衙役將那幾包灰白色粉末呈上。

「大人！此物絕非小人家中所有！定是有人趁亂栽贓陷害！」林天亢聲道，「小人經(jīng)營烤串，所有食材香料皆有明確來源和記錄，從未購置過此等不明之物！小人可提供全部采買賬目以供查驗！」

他試圖引出沈清給他的那份清單作為證據(jù)。

然而，那官員卻不耐煩地擺擺手：「賬目可作假，不足為憑！現(xiàn)有人證物證俱在，豈容你狡辯？本官勸你從實招來，也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話音未落，旁邊的衙役便將手中的水火棍重重頓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威嚇聲。

林天心中一寒。這官員竟如此武斷，根本不容他辯解！

「大人！豈有不問青紅皂白便定罪的道理？」林天咬牙道，「那指證小人的仆婦周氏，其與趙府二少奶奶娘家關(guān)系匪淺，而二少奶奶娘家又與小人商業(yè)上的對頭來往密切！此中關(guān)聯(lián)，顯系有人買通構(gòu)陷！請大人明察！」

他將石猛打探到的消息拋了出來，試圖攪渾水，引起官員的注意。

果然，那官員聽聞此，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復(fù)了冷漠：「哼，胡亂語，攀扯他人！你說有人構(gòu)陷，可有證據(jù)？」

「小人…小人目前沒有直接證據(jù)，但此線索清晰，只要大人愿意詳查趙府內(nèi)部與那周嬤嬤的關(guān)系，必能水落石出！」林天急切道。

「荒謬！」官員一拍桌子，「無憑無據(jù)，豈能隨意調(diào)查朝廷命官家眷？林天，本官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來人！」

兩旁的衙役上前一步。

林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難道真要動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