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的捕頭姓嚴(yán),人如其姓,一張臉板得如同鐵鑄,面對石猛的怒罵、楊管事的質(zhì)疑、蘇小姐的擔(dān)保,他雖額角見汗,腰板卻依舊挺得筆直,握著拘票的手穩(wěn)如磐石。
“石總鏢頭、楊管事、蘇小姐,”嚴(yán)捕頭的聲音干澀卻堅決,透著公門中人特有的冷硬,“非是下官不給諸位面子,實乃上命難違。此案已有新的苦主遞交狀紙,并呈上關(guān)鍵物證,指向明確,案情重大,京兆尹大人親自簽發(fā)的拘票,令我等即刻拿人!還請諸位莫要讓下官為難!”
他目光轉(zhuǎn)向林天,語氣不容置疑:“林天,你是自己跟我們走,還是要我等動手?”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石猛氣得須發(fā)皆張,幾乎要當(dāng)場動手搶人。楊管事眉頭緊鎖,顯然在權(quán)衡插手此事的程度與后果。蘇小姐輕紗后的秀眉也蹙了起來,似乎沒料到對方準(zhǔn)備如此充分,態(tài)度如此強(qiáng)硬。
林天的心沉到了谷底。對方來勢洶洶,準(zhǔn)備周全,顯然是要一擊必殺,不給她任何翻盤的機(jī)會。此時硬抗,絕無好處,只會將石猛、楊管事他們都拖下水。
他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上前一步,攔住即將暴走的石猛,對嚴(yán)捕頭平靜地道:“嚴(yán)捕頭,小人愿意配合調(diào)查,跟你們走。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相信京兆尹大人會明察秋毫,還小人一個清白?!?
“兄弟!你…!”石猛急道。
林天對他微微搖頭,遞去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繼續(xù)對嚴(yán)捕頭說:“但在走之前,小人能否多問一句,您所說的新苦主是誰?新的物證又是何物?也好讓小人死個明白?!?
嚴(yán)捕頭似乎沒料到林天如此鎮(zhèn)定,愣了一下,冷哼道:“告訴你也無妨!新的苦主,是趙府壽宴當(dāng)日同樣中毒、臥床不起的趙家二少奶奶的貼身嬤嬤!她出面指證,親眼看見你送來的食盒底部藏有可疑粉末!而新的物證,”他從身后隨從那里接過一個托盤,上面蓋著白布,“便是在你家中搜出的、與趙府食盒底部殘留物一致的毒藥!”
他猛地掀開白布,托盤上赫然是幾個小紙包,里面是某種灰白色的粉末!
林天瞳孔驟縮!這分明是栽贓陷害!他家中絕不可能有這種東西!
“放你娘的狗屁!”石猛破口大罵,“這分明是你們栽贓!俺兄弟怎么可能把毒藥藏自己家里?!”
“是否栽贓,回了衙門,自有公斷!”嚴(yán)捕頭毫不退讓,“林天,走吧!”
幾名捕快上前,給林天套上了沉重的枷鎖。
冰冷沉重的木枷鎖在脖頸上的那一刻,林天的心反而奇異地平靜下來。他看了一眼滿臉焦急憤怒的石猛,又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楊管事和蘇小姐,沉聲道:“石大哥,楊老先生,蘇小姐,多謝今日援手之情。林天問心無愧,相信律法公正。我的攤子和伙計,還請幾位暫時看顧一二?!?
他又對早已嚇得臉色發(fā)白、渾身發(fā)抖的沈清和小石子道:“先生,小石子,看好家,等我回來?!?
說完,他不再多,主動邁開腳步,跟著捕快向外走去。背影在晨光中竟顯得有幾分決絕和挺拔。
“兄弟!你放心!俺一定想辦法救你出來!”石猛在他身后大吼,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楊管事看著林天被帶走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難明的光芒,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轉(zhuǎn)身上了馬車。
蘇小姐則對青禾低聲吩咐了幾句,青禾點點頭,迅速離去。她自己也深深看了一眼變得冷冷清清的攤位,轉(zhuǎn)身登車離開。
熱鬧散盡,只留下滿地狼藉和無盡的恐慌。
林天被直接押往了京兆尹大牢。
不同于之前市署的班房,京兆尹的大牢陰森潮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霉味、血腥味和絕望的味道。粗大的木柵欄后,是一間間黑暗狹小的牢房,里面關(guān)押著形形色色的犯人,看到新來的,有的發(fā)出怪笑,有的麻木不仁,有的則用惡意的目光打量著他。
林天被粗暴地推入一間空牢房,沉重的木門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鎖鏈嘩啦啦作響,最后一絲光線也被隔絕在外,只有墻壁高處一個巴掌大的通風(fēng)口透進(jìn)一點微弱的光。
陰冷、孤獨、絕望瞬間將他包裹。
他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坐下,枷鎖壓得他脖子生疼。但他此刻顧不上身體的不適,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分析著眼前的局面。
對方的手段狠辣而周密。先是趙府中毒事件,然后是關(guān)鍵證人被滅口(未遂),現(xiàn)在又冒出新的“苦主”和“物證”,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顯然是要把他往死里整。能動用京兆尹的力量,說明背后的勢力遠(yuǎn)超他的想象。
那個“表叔”?還是劉二背后另有其人?或者…是沖著他與天工苑、醉仙樓的關(guān)系而來?
無數(shù)念頭在他腦海中翻騰。
不知過了多久,牢門外傳來腳步聲和鑰匙開鎖的聲音。
一個獄卒提著一個散發(fā)著餿味的木桶過來,粗聲粗氣地道:“吃飯了!”
桶里是幾個黑乎乎、硬得能砸死人的窩窩頭和一點不見油花的爛菜葉。
林天看了一眼,毫無食欲。那獄卒卻嗤笑一聲:“怎么?還當(dāng)自己是林掌柜呢?嫌棄?告訴你,進(jìn)了這地方,有的吃就不錯了!”說完,丟下一個窩窩頭和一點菜葉,罵罵咧咧地走了。
林天看著地上的食物,沒有動。他知道,在這種地方,保持清醒和體力最重要,但這種東西吃下去,恐怕沒病也要生病。
饑餓感一陣陣襲來。他靠在墻上,閉上眼睛,努力回想著烤串的香味,回想著炭火的溫暖,來對抗現(xiàn)實的冰冷和殘酷。
“喂,新來的?!备舯诶畏總鱽硪粋€沙啞的聲音,“不吃東西可扛不住。這鬼地方,餓死了都沒人管。”
林天睜開眼,透過木柵欄的縫隙,看到隔壁一雙在黑暗中發(fā)亮的眼睛。
他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那聲音嘿嘿笑了兩聲,也沒再勸。
時間一點點流逝,牢里的光線越來越暗,夜晚來臨,氣溫驟降,冷得如同冰窖。林天只能蜷縮起來,靠體溫硬抗。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際,走廊盡頭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和獄卒恭敬的問好聲。
“…大人您怎么親自到這種地方來了…
”“…廢話少說,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