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慘狀,不管是閉眼還是睜眼都覺得心頭冷的發(fā)慌。
可一墻之隔的鐘毓靈,卻睡得極為安穩(wěn)。
對她而,這間能遮風擋雨的破屋,已經(jīng)算得上是難得的好去處。這些年,柴房的草垛,狗窩,甚至陰冷的寧古塔,她都睡過。再苦再難的環(huán)境,于她不過是閉上眼,再睜開眼的事。
天剛蒙蒙亮,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劃破了清水村死寂的清晨,將鐘毓靈從沉睡中驚醒。
她猛地睜開眼,眸中沒有半分剛睡醒的迷蒙,只有一片冰冷的警惕。
鐘毓靈坐起身,將帕子戴上,這才起身開門。
門外跪著的,正是昨夜最后一個來拿藥包的老漢。
他此刻老淚縱橫,見了鐘毓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上前一步便要下跪。
“大夫,大夫?。 ?
鐘毓靈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胳膊,將他拉起。
“老丈,這是怎么了?”
“我老婆子!求您救救我老婆子!”老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嘶啞,“她昨日還好好的,可今早天不亮,她就咳個不停,咳得都喘不上氣了!我剛才給她擦臉,才發(fā)現(xiàn)她身上也起了那黑點子!”
鐘毓靈聞,心中便有了計較。
“別慌,”她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帶著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帶我去看看。”
說著,她轉(zhuǎn)身回屋,拎起隨身的藥箱,又從里面取出一塊干凈的帕子遞給老漢:“把這個圍在臉上?!?
老漢哆哆嗦嗦地接過,胡亂地蒙在臉上,便領(lǐng)著鐘毓靈朝自家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間比鐘毓靈暫住的屋子還要破敗的茅草屋,門一推開,一股霉味便撲面而來。
屋里光線昏暗,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人正蜷在床上,用破舊的被子蒙著頭,整個人咳得像要散架一般,發(fā)出痛苦的悶響。
鐘毓靈沒有半分遲疑,徑直上前,掀開了被子。
老婦人面色青紫,嘴唇干裂,額頭滾燙。裸露在外的脖頸和手腕上,赫然布著幾塊指甲蓋大小的紫黑色斑點,與昨日那對夫妻的癥狀如出一轍。
她伸出兩指,搭在老婦人的腕上,閉目凝神。
脈象沉急,熱毒深重。
一旁的老漢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死死盯著鐘毓靈,顫聲問道:“神醫(yī),她,她是不是也……”
鐘毓靈收回手,將老婦人的被子重新蓋好,這才轉(zhuǎn)過身,看向他。
“是疫癥?!?
老漢身子猛地一晃。
像是被人抽走了渾身的力氣,他一下子癱坐在地,臉上血色盡褪。
“大夫……救救她……”老漢回過神來,手腳并用地爬到鐘毓靈腳邊,死死拽住她的裙角,嘶啞地哭嚎:“我老婆子不能死??!求求您,求求您救救她!”
“我會盡力。”鐘毓靈看向他,“想讓她活命,就按我說的做。”
老漢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燃起一絲希冀:“您,您有法子?”
“先把人抬到我安排的屋子去?!?
老漢聞一愣,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床上氣若游絲的老妻,臉上滿是猶豫:“就在家里治不行嗎?挪動她,我怕她受不住……”
鐘毓靈的目光掃過這間破敗的茅草屋,從潮濕的地面到發(fā)霉的墻角:“這屋子已經(jīng)臟了,你碰過的,她躺過的,每一寸地方都染上了疫氣。留在這里,就算一時用藥壓住了,要不了多久又會再染上,到時候神仙也救不回來?!?
這話像一盆冷水,澆得老漢一個激靈。他看著床上痛苦呻吟的老妻,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天大的決心:“好!都聽您的!”
鐘毓靈也不多,與老漢一頭一尾,架起床上虛弱的老婦,朝著村里騰出的那幾間隔離病房走去。
恰在此時,林景塵端著一碗剛熬好的、還冒著熱氣的湯藥匆匆趕來,正撞見他們。
“這是……”林景塵見狀,急忙上前搭了把手,目光落到老婦枯瘦手腕上那幾點刺眼的紫黑斑時,心頭猛地一沉,看向鐘毓靈,“又一個?”
鐘毓靈點了點頭,指揮著他們將老婦安置在昨日那女人旁邊的空床鋪上:“再去熬碗藥,給她們二人都服下?!?
她吩咐完林景塵,隨即轉(zhuǎn)向一旁手足無措的老漢:“您跟我來?!?
老漢不敢違逆,亦步亦趨地跟著鐘毓靈走出了病房,到了外面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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