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一片安靜。
半晌,一聲極輕的笑自屏風后傳出。
緊接著,是衣袍摩挲之聲,一道修長的身影繞出屏風,走了出來。來人并未穿皇子蟒袍,只著一襲尋常的月白布衣,卻絲毫不減其通身清貴的氣度。
眉眼溫和,唇邊噙著一抹淡笑,赫然便是秋獵場上救下嘉安郡主的三皇子,趙景硯。
他走到她對面的圓凳坐下,見鐘毓靈神色平靜,眼中帶著一絲探究的興味:“世子妃似乎早就料到是我?”
鐘毓靈淡淡道:“國公府從不參與黨爭,這是京中人盡皆知的事。但在獵場上,二弟卻會為你公然說話。”
她頓了頓:“這便足夠說明,你們并非敵人?!?
“如今幾位成年的皇子中,太子殿下自不必說。大皇子自幼體弱,雙腿有疾,早已退出紛爭。五皇子不過是太子身邊的一條狗?!?
她的話說得毫不客氣,卻字字在理。
“排除了這些人,便只剩下四皇子與殿下您了?!?
趙景硯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他饒有興致地追問:“那為何不是四弟?他素來喜歡結(jié)交權(quán)臣,國公府這棵大樹,他不會不動心?!?
鐘毓靈聞,卻輕笑了一聲。
她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旁邊始終懶洋洋靠著,仿佛事不關(guān)己的沈勵行。
“四皇子心機深沉,手段狠戾,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陰險之人?!彼u價道,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二弟想來是看不上他的?!?
一直沒出聲的沈勵行眉頭幾不可查地一挑,那雙勾人的桃花眼懶懶地瞥了過來,落在鐘毓靈的側(cè)臉上。
“嫂嫂倒是了解我?!?
他拖長了語調(diào),嗓音里帶著一絲慣有的散漫與戲謔,卻又藏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聽在耳中,無端地讓人覺得有些曖昧。
鐘毓靈端著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頓。
她輕咳一聲,不著痕跡地轉(zhuǎn)開了視線。
趙景硯的目光在沈勵行與鐘毓靈之間打了個轉(zhuǎn),那溫和的眼底掠過一絲意味深長。
他轉(zhuǎn)回視線,望向鐘毓靈:“那么現(xiàn)在,本王可否看一看那封信?”
鐘毓靈沒再多,只松開一直壓在信封上的手,將它推至桌案中央。
趙景硯伸手取過,動作不急不緩地拆開。然而,當他抽出信紙,目光落于其上時,眉峰卻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語氣中透出幾分意外:“這是拓印的?”
“是?!辩娯轨`神色不變,頷首道,“原信若是不翼而飛,家父必然生疑,屆時只會打草驚蛇。”
趙景硯眼中的興味更濃了幾分:“哦?鎮(zhèn)南侯府守衛(wèi)森嚴,世子妃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其拓印出來,再放回去的?”
這話是在探她的底細和能力了。
鐘毓靈卻連眼睫都未曾顫動一下,只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語氣淡得像一杯涼水:“這似乎與殿下的計劃無干。”
一句話,四兩撥千斤,堵得滴水不漏。
趙景硯怔了怔,旋即,一聲低笑自喉間溢出。
“說的是,是我唐突了。”
沈勵行在旁哼笑一聲,那雙桃花眼微微瞇起:“我這位嫂嫂的本事大著呢。殿下以后,就慢慢知道了?!?
趙景硯對此不置可否:“信,可還有別的?”
“有?!辩娯轨`坦然承認,“但一時倉促,委實沒有那么多時間能將所有信件一一拓印。”
她話鋒一轉(zhuǎn):“況且,我已翻看過其余的密信。信中所提,大多是些看似無關(guān)政務的風花雪月,要么,便是家父與太子之間另有旁人看不懂的暗語秘訣?!?
她頓了頓,下了結(jié)論:“那些信只片語,不成章法。即便全部拿出來,也無法作為呈堂證供,一舉扳倒太子?!?
趙景硯聞,抬起眼。
“扳倒太子?”他輕聲重復著這四個字,“世子妃可知,這四個字,乃是大逆不道之?!?
鐘毓靈迎上他的目光,神色平靜。
“我今日既然坐在這里,將這封信交到殿下手中,便已經(jīng)是大逆不道了?!彼_口,“何況,在這屋里,大逆不道的,又何止我一個?!?
此話一出,屋內(nèi)的空氣都仿佛安靜了。
沈勵行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沒說話,嘴角卻噙著一抹看好戲的笑。
趙景硯先是一怔,隨即喉間溢出一聲低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