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內(nèi),一時間靜得只剩下宋氏壓抑的啜泣聲。
沈青凰靜靜地看著她,那雙古井無波的鳳眸里,終于泛起了一絲微瀾,卻又很快歸于平靜。
委屈嗎?
前世的她,為了求一句這樣的認(rèn)可,卑躬屈膝,耗盡心血,最終卻落得個含恨而亡的下場。那時的委屈,早已化作穿心刺骨的恨意,隨著她的死亡,一同埋葬了。
今生的她,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自保,為了復(fù)仇,為了給自己和身邊的人,掙一個安穩(wěn)的容身之所。宋氏的認(rèn)可,于她而,不過是計劃中的一步,是穩(wěn)固自己地位的一枚重要砝碼。
她心中,早已沒有了期待,自然也談不上委屈。
“母親重了?!?
沈青凰抽出帕子,輕輕為宋氏拭去眼淚,聲音柔和得像三月的春風(fēng),“您是長輩,我是晚輩,孝順您是天經(jīng)地義。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不必再提。”
她沒有說“我不委屈”,也沒有說“我原諒你”。
只是用一句輕描淡寫的“過去了”,將所有恩怨,都輕輕揭過。不糾纏,不怨懟,卻也……不親近。
那是一種恰到好處的疏離,既全了兒媳的本分,又守住了自己內(nèi)心的壁壘。
“眼下最要緊的,是您的身子。”她將宋氏的手放回被子里,柔聲道,“您好生歇著,什么都不要想,病才能好得快。等您大好了,府里中饋這副重?fù)?dān),還要您來執(zhí)掌,我才能松快些呢?!?
一番話,說得體貼又周到,既給了宋氏臺階下,又安撫了她的情緒。
宋氏看著她,心中百感交集,最終只能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緩緩閉上了眼睛。
沈青凰又靜坐了片刻,確定她呼吸平穩(wěn)地睡著了,這才起身,悄無聲息地退出了臥房。
一出門,便撞上了一道清雋挺拔的身影。
裴晏清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肩頭落了幾片被風(fēng)吹來的竹葉。他看著她,那雙總是帶著幾分疏懶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卻盛滿了某種深沉的、她看不懂的情緒。
“都處理好了?”他開口,聲音一如既往地帶著一絲病弱的沙啞。
沈青凰福了福身子,淡淡道:“讓世子見笑了。一點后宅婦人間的口舌之爭,上不得臺面?!?
“哦?”裴晏清挑眉,緩步走到她面前,低頭看著她眼下的倦色,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拂去她鬢邊的一縷亂發(fā),動作自然得仿佛做過千百遍。
他的指尖冰涼,帶著清冽的藥香,觸碰到肌膚的一瞬間,讓沈青凰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避開了他的觸碰。
裴晏清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若無其事地收了回來,唇角的笑意卻更深了:“在我看來,世子妃處理家事的手段,可比我在朝堂上應(yīng)付那些老狐貍,要精彩多了?!?
他意有所指:“釜底抽薪,殺雞儆猴。既全了孝道,又立了威嚴(yán),還順道……收服了人心?!?
他指的是宋氏。
沈青凰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掩去了眸中的情緒:“世子過獎了。為人媳婦,此乃分內(nèi)之事?!?
又是這句“分內(nèi)之事”。
裴晏清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帶著胸腔的震動,聽上去悅耳又危險。
“好一個‘分內(nèi)之事’?!彼锨耙徊?,再次逼近她,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微微傾身,在她耳邊低語,溫?zé)岬臍庀⒎鬟^她的耳廓,帶起一陣戰(zhàn)栗。
“那……作為世子妃,伺候夫君,是不是也算……”
“分內(nèi)之事?”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繾綣的、蠱惑人心的味道。
沈青凰的心猛地一緊,她抬起頭,撞進他那雙含笑的桃花眼里。那里面,沒有了平日的疏離與算計,只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墨色,仿佛一個漩渦,要將她整個人都吸進去。
這個男人,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用這種方式,打亂她的所有節(jié)奏。
“世子爺?!彼€(wěn)住心神,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語氣依舊平靜,“您該喝藥了?!?
用他自己的武器,來反擊他。
裴晏清看著她瞬間恢復(fù)清冷,甚至帶著一絲戒備的模樣,眼中的笑意更濃了。
他沒有再逼近,而是直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慢條斯理地道:“也好。那便有勞世子妃,為我……親手熬一碗了?!?
他故意在“親手”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沈青凰看著他那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終是沒忍住,唇角極輕微地向上揚了一下,雖然轉(zhuǎn)瞬即逝,卻還是被裴晏清捕捉到了。
“是,世子爺?!彼ヒ欢Y,轉(zhuǎn)身離去。
看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挺直,孤傲,像一株迎風(fēng)而立的雪松,裴晏清臉上的笑容緩緩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專注與興味。
這座國公府,這座京城,這盤天下棋局……因為有了她,似乎,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天光大亮,晨曦驅(qū)散了最后一絲薄霧,京城從沉睡中蘇醒,坊市間漸漸喧鬧起來。
與國公府內(nèi)那暗流涌動的平靜不同,整個京城的輿論,早已被昨日朝堂上那場驚天逆轉(zhuǎn)攪得沸反盈天。
“聽說了嗎?陸將軍和王尚書被打入天牢了!”
“怎么沒聽說!我那在衙門當(dāng)差的表舅的兒子的鄰居都傳遍了!說是他們官匪勾結(jié),不僅想貪墨咱們的救命糧,還想用毒鹽毒糧害死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