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木偷偷觀察著楊主任身邊的徐副主任,后者也是一臉的贊同與認可,帶著大家拼命鼓掌,仿佛對這個領(lǐng)導非常滿意,對未來的工作也充滿了期許。
喬木一時也判斷不出對方是發(fā)自真心還是演技高超。
按道理說,趙主任倒了,他徐副主任是最該扶正上位的,也該是最不爽這個空降主任的。
但從趙主任作死開始,他就神隱了,既不支持也不反對,偶爾出席項目例會,要么一不發(fā),要么就配合著說幾句廢話。
趙主任倒臺后,他不僅沒有第一時間跳出來主持大局,向調(diào)查組展現(xiàn)自己的能力和決心,反而詭異地消失了足足半月有余。
這個態(tài)度和選擇,實在是奇怪得不行。哪怕是一心摸魚等著退休的老油條,也不至于躺平到這種程度。
嚴格來說,與其說是躺平,不如說是瀆職來得恰當。
就憑那半個月的失蹤,隨便一封檢舉信,都能給他趕下去了。
他卻偏偏毫發(fā)無損地坐在這里,不上不下,不急不退,仿佛這個位置就是公司替他設(shè)立的一樣。
說真的,喬木還是很好奇他背后的故事的,也不知道過去半個月,他身上發(fā)生了什么,才形成了今天這個詭異的局面。
會議結(jié)束后,楊主任直接點名將徐副主任、孫朝陽和他留下來開小會。
這也是應有之意。
畢竟事業(yè)部的工作性質(zhì)特殊,不太適合在眾人面前討論。
分部主任給事業(yè)部開會,多多少少都會涉及一些犯忌諱的內(nèi)容,更不適合無關(guān)人士旁聽。
等其他人都走遠了,楊主任才樂呵呵地和喬木打招呼。
“還在巴盟的時候就聽說了,大同分部出了個天才新人。我雖然離開好多年了,但根子和心還在大同,聽了也是與有榮焉啊。沒想到這么年輕,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
喬木立刻一副難為情的樣子:“您說笑了,就是運氣好,湊巧了。后面的成績也就那么回事了,普普通通,算是打回原形了?!?
“小伙子這么年輕,不要急躁,也不要有包袱。靜下心來慢慢積累,計算成績一時不耀眼,但總有一鳴驚人的一天的?!睏钪魅蜗衲O駱拥匕参俊⒐膭钪?,喬木也有樣學樣地點頭稱是。
和他客套完,小會正式步入正題:“我不會像趙開興那樣干涉你們的具體工作,外行指揮內(nèi)行,這是兵家大忌。
“但我作為分部主管,也要對咱們分部的業(yè)績負責,我想對你們提一個要求。咱們分部現(xiàn)在暫時還沒有試用工,但很快應該就會有新的招聘指標下來。
“雖然他們各自都有面試官,但那些面試官各自性格脾氣不同,咱們也管不了,培養(yǎng)出來的人素質(zhì)良莠不齊,不見得就能當大任。
“所以我希望你們等試用工來了后,能時不時抽空去三樓待一會兒,多教教他們?!?
孫朝陽自然連連點頭,喬木也不覺得這個要求有任何過分之處,就爽快地答應了。
楊主任很高興:“我知道一些面試官視新人為自己的私人專屬,容不得別人染指。我會提前和他們把話說開,誰不同意的話,我也會知會你們,以免兩邊發(fā)生沖突?!?
隨后他又對徐副主任說:“老徐,你也得幫幫我?!?
徐副主任笑著說:“瞧你這話說得,有什么任務盡管吩咐,我還能撂挑子不成?”
楊主任點了點頭:“公關(guān)和后勤那邊,這段時間要麻煩你重點抓一抓。等上面的支援下來了,咱們自己可不能掉鏈子。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咱們分部癱瘓了,但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咬緊牙關(guān),撐住這口氣,絕不能讓人看笑話!不然咱們可就真的垮了。”
聽聞此,徐副主任面色顏色地連連點頭:“你放心,別的不說,這兩個部門要是掉了鏈子,你直接拿我祭旗?!?
看著對方一臉的認真,喬木心下驚訝:這就立軍令狀了?看來兩人私下里應該已經(jīng)有過不少次接觸,已經(jīng)建立起足夠的信任和默契了。
這應該是徐副主任這半個月的重點工作之一了。
而且這個新來的主任,看這副架勢,是真的要鉚足力氣做一番成績了?
不過他轉(zhuǎn)念又一想,以大同分部當下的處境,說他還沒觸底,誰都不會信,不敢信。
這么低的,又恰好到了觸底反彈期。但凡有點野心的人,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這對他個人而,也是好事。
畢竟一個人的下限基本取決于他自己,但他的上限,則往往取決于他身處的環(huán)境。
當天晚上,楊主任宴請同事。他自然沒有總部副總監(jiān)那么豪橫,只請了各部門的負責人和骨干,不過也順便把喬木帶上了。
這個部門就剩倆人了,哪個還不是骨干了?
一場會議加一頓飯,喬木也基本確認了他和前任趙主任的區(qū)別。
兩人平時都是樂呵呵一臉和氣的類型,但趙主任是那種領(lǐng)導式的寬容,你會為他的寬容而感激,但不會為此而親近。
楊主任則是朋友式的寬容,很容易拉近與下屬的關(guān)系,但也很難讓對方覺得“欠你什么”。
這二者沒有高下之分,全看個人的性格、理念與需求。
趙主任那種,更容易駕馭下屬,代價就是沒人會對你掏心掏肺。哪怕是你的嫡系,也可能在關(guān)鍵時刻棄你而去,甚至捅你一刀。
楊主任這種,則更容易讓下屬產(chǎn)生“兄弟情義”的錯覺,因為“哥們義氣”而對你產(chǎn)生超越理性和利弊判斷的親近與支持,甚至替你賣命。但他也會導致頻繁的“僭越”,打板子的尺度和分寸也很難掌握。打輕了沒用,打重了他立刻就“幡然醒悟”,一刀兩斷。
大多數(shù)人都更喜歡楊主任這種風格,但這種風格的領(lǐng)導往往鳳毛麟角,越往上越少。
原因很簡單:這種領(lǐng)導,要么是自己拉不下臉去管人,慈不掌兵這句話就是為他們準備的;要么就是被那些自忖和領(lǐng)導是哥們,滿腦子想的都是怎么偷懶怎么占便宜的下屬拖垮了或者氣死了。
而諷刺的是,大多數(shù)人喜歡這種類型的領(lǐng)導,也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能蹬鼻子上臉,趁機偷懶占便宜。
這就是人性,說出來難聽,但其實人人皆如此,沒有例外。
一頓晚飯吃得賓客盡歡,大家從工作聊到生活,再從生活聊到國家大事,又從國家大事聊到娛樂八卦,最終又回歸到工作。最后所有人都舉著酒杯表決心,甚至還有上頭的賭咒發(fā)誓要做出一番成績來。
氣氛到這兒了,就不能只吃飯了。晚上九點多,一群人又要轉(zhuǎn)場ktv,而且聽那意思,唱完歌還要再去洗個澡,洗完澡還要打牌。
喬木可沒興趣和他們熬夜,就先告辭了。他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屁孩提前退場,所有人都覺得沒什么。
楊主任甚至還直接點名讓孫朝陽開車送他回去,絲毫不掩飾對方的親信身份,是他在這個分部的“暗子”。
喬木看得出,早上的會議和這頓飯,都給了他巨大的信心,他已經(jīng)開始將大同分部視為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了。
自己家里,自然不需要掩飾什么。
這場突如其來的“清洗”雖然將大同分部打入了萬丈深淵,卻也意外地將這個分部抹成了一張白紙。
現(xiàn)在,楊主任完全不用擔心趙主任遺留下來的勢力抱團和他分庭抗禮了,他可以全力以赴,盡情地在這張白紙上揮毫灑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