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么一路走下去,幾乎每一家有顧客的店鋪,都能看到類似的狀況:有人努力工作,有人則渾水摸魚。
喬木漸漸明白了都教授的意思:“您是想說大鍋飯、平均主義的問題嗎?”
但戌吊并不是平均主義,別說企業(yè)工廠和商鋪了,哪怕集體農舍,也鼓勵按勞分配,通過分配調動勞動積極性。
有問題嗎?肯定有。只要允許管理者掌握分配權,就一定會出現權力尋租。戌吊也沒有一個強有力的紀律部門,這方面的問題還是很突出的。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喬木又放開了“跳槽”。企業(yè)與農舍無權隨意開除成員,成員卻可以自由跳槽。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如果一個人真的有能耐、有成績、是人才,卻被歪門邪道打壓,他完全可以辭職走人。
辭職時,他甚至可以帶走自己的工作記錄。領導的考評可以作假,但工作記錄肯定是真的。
去了別的廠子,真正懂行的人一面試,再一看這些工作記錄,立刻就能判斷出這人的真實水平。
農莊也是如此。農民一旦找好下家,上交了自家的田,過去之后立刻就能獲得同檔次同數量的新田。
所以他一直覺得,戌吊肯定也存在分配問題,當下基層在分配方面的自由裁量權,并不足以像現實世界私營企業(yè)那樣,充分體現個體差異。但這個情況也肯定比現實世界的類似歷史時期要好得多。
喬木認為自己猜對了,但都教授聽完他的辯解,依然沒有說話,只是回頭看了他一眼,繼續(xù)招呼他跟上。
這次他們沒再去新地方,而是回了那棟二層小樓。
喬木完全不明就里,進門時,都教授卻突然玩笑地訓斥了正在打盹的門衛(wèi)一句:“又偷懶?這回真扣你工資啊!”
那個年齡不小的門衛(wèi),別說起身了,連蓋臉的帽子都沒拿下來,口音濃重地嘟噥:“扣唄,拿著錢有啥用?我又不買新衣服,這么躺著也不用吃飯……”
都教授說了句“安靜睡著吧你就”,就笑著走過去了。
直到上了樓,才又問喬木:“剛才那一幕,你有什么想法?”
他能有什么想法?他覺得挺正常的。他能把戌吊發(fā)展到這種程度,其實最大的“外掛”,就是戌吊居民無需吃喝,只要不動就餓不死。
無需物資的流魂,又沒有暴力團霸凌,沒有貴族壓迫,那自然毫無生存壓力。
相當于即時戰(zhàn)略游戲輸入了無敵秘籍,自家單位不會死,那管它是冷酷的敵人還是瘋狂的敵人,都怎么玩兒怎么贏。
這個“外掛”,喬木還是很滿意的。
沒想到聽了他的話后,都教授卻認真地回答:“這恰恰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
“這是癥結?”喬木愣了,“為什么這么說?”
“你可以想想,一個社會,外沒有侵略者,內沒有黑社會,還會有治安問題嗎?一個沒有治安問題的社會,真的會重視軍隊與警力建設嗎?”
當然不會。他搖了搖頭。
對方接著問:“同樣的道理,一個人餓不死渴不死,衣服足夠多,不怕凍死;錢足夠多,不怕小病病死;感興趣且能買到的東西也都買到了。那他還有什么動力努力工作?”
“為了實現個人價值……”喬木說到一半就卡殼了。
“個人價值,我很高興你知道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剛才一路上看到的那些人,男女老少,你覺得他們此刻在做的事情,能夠實現他們的個人價值、滿足他們的個人追求嗎?”
“喬工,事業(yè)與工作,是兩碼事,”都教授輕笑著說,“沒有人不想實現事業(yè),也沒有人愿意上班。”
“戌吊的問題并不出在分配模式上。非要和現實類比,可以這么說,戌吊的居民,過早地擺脫了生存壓力,過早地脫離了馬斯洛金字塔的前三層。
“可這個社會,卻完全無法為絕大多數人提供追求第四層或第五層的環(huán)境。
“用網上流行的說法就叫躺平。他們不想上班了,也無需努力了。除了躺平,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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