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軍沒能在太原省部見到喬木,因為對方很忙,根本沒空過來。所以兩人約在另一個地方,一幢寫字樓的底商咖啡廳見面。
他沒多想,只當那個地址是蕓木的,只是疑惑選址為什么距離新那么遠,據(jù)省部主任鄭志華的司機說得十多公里。
一般來說這些配套商都會盡可能待在分部周邊,一來便于管理,二來能夠及時處理突發(fā)事件,三來能夠經(jīng)常去領導辦公室“刷臉”。
不過他也沒好奇,他知道這些司機掌握的私密很多時候比他們這些領導還多,借用別人的司機還問東問西,容易讓別人誤會。
于是他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閑聊地感慨:“上一次來都五年前了,當時我還是商務部副總監(jiān)。五年時間,這太原也大變樣了啊,真是物是人非……”
“可說不是呢,”司機附和道,“可惜修了這么多路還是堵,五年前咋堵現(xiàn)在還咋堵。都別說收入了,只求這交通能趕上領導的進步速度,我們這些司機就謝天謝地了?!?
王海軍笑了笑,接下了這奉承,又閑聊道:“你們省部也應該挪一挪了,現(xiàn)在離高鐵站太遠了,不方便。五年前我們一行人打車過去,開了一個多小時。應該換個交通便利一點的地方了,又不缺這個錢。”
這一次,司機罕見地沒吱聲。
王海軍以為太原這邊真的有不便明的經(jīng)費問題,或者某位領導有風水上的講究,馬上從司機的反應意識到這和天不好深聊。
但剛閉嘴,高架邊上,一幢宏偉的建筑就映入眼簾,上面則是四個巨大的字體:
太原南站。
“……”看著自己半小時前從中走出來,去了趟省部又折返回來重逢的地方,王海軍也沉默了。
“太原出租車確實……有點亂,”司機從后視鏡瞥見他的默然,訕笑著,“領導以后要用車,還是用咱們自己的吧,也方便?!?
“確實啊……”王海軍點了點頭,感慨萬千。
接下來兩人一路沉默著抵達目的地,看著周圍寫字樓與小區(qū)林立、街道上人來人往,王海軍心中更疑惑了。
他本以為距離省部十多公里,蕓木很可能已經(jīng)跑到郊區(qū)了,沒想到這里的繁榮并不比省部那邊差,只是建筑整體矮了點、基礎設施整體老了點。
司機一邊降低速度尋找那個咖啡廳,一邊介紹:“這附近就是大學城,也挺熱鬧的。我覺得比起省部那邊,這邊更有活力一點,那邊都是打工族,沒什么精氣神兒?!?
蕓木把公司開到大學城了?沒聽說那個喬木對女大學生有獨特興趣啊,總不能是對大學生活心向往之吧?王海軍有些譏誚地胡亂猜測。
找到咖啡廳,他下了車,司機就自由了,找個停車的地方,就愛干嘛干嘛去。
王海軍獨自進了咖啡廳,發(fā)現(xiàn)這個咖啡廳比他想象得大很多,人也不少。
大廳里放眼望去就有幾十張單人或多人卡座,基本都坐滿了人;邊角幾條走廊里還有簾子遮擋的小隔間,門旁墻上使用中的提示燈全都亮著。
他找了一圈,沒見到喬木,打了個電話也沒人接,心中有幾分不滿于對方的怠慢,卻也只好自己先位置。
一樓有幾個位置不算好的卡座還空著,但周圍坐滿了人,并不適合談工作,他只好往二樓走。
上了二樓才發(fā)現(xiàn)這里更大,除了更多的卡座,還有大量多人隔間,甚至足以容納十多人的獨立會議室,一樣幾乎都滿了。
這是什么網(wǎng)紅咖啡廳嗎?怎么這么火爆?
無奈的他只好攔住一個服務員,讓對方幫忙找一處安靜的隔間。
服務員也找了好一陣子,才勉強找到一個略顯逼仄的雙人隔間。
王海洋很不滿意,卻也只能將就了,還是忍不住抱怨:“你們這是被大學生當免費自習室占了?”
“不是大學生,是智翱科技的員工,”服務員笑著解釋,“這棟樓除了最上面幾層,剩下都是智翱的,我們店也基本都被他們包了?!?
對方一邊給他倒檸檬水一邊頗為驕傲地介紹:
“工作日還好,您要是周末來更沒地方,都得提前預約。拿不到加班許可的人,就會來我們店里。還有很多求職者、合作商,還有拉投資的創(chuàng)業(yè)者和媒體人,都是沖著智翱來的?!?
“這么忙?”王海洋聞驚訝,“加班都不給工位?這過分了吧?”
“正式加班都是三倍工資,要是允許隨便加班,我一天能工作23小時?!狈諉T撇了撇嘴。
“而且人家給的多呀。太原平均工資才八千,說是八千其實也就五千多。人家智翱大學畢業(yè)就月薪上萬,實際能拿小兩萬,擱誰不拼了命地干啊?!?
太原的企業(yè)能給出這么高的工資?王海洋有些咋舌了,好奇地問:“這公司很大嗎?”
他對這個名字沒啥印象,覺得應該不是大廠。話說回來,太原這邊應該也沒有科技大廠吧。
服務員自豪地介紹:“是做無人機的,規(guī)模挺大的,成立不到一年就把我們這棟樓都要占滿了。這個月已經(jīng)開始租旁邊那棟了,一口氣租了八層。我們老板都想去隔壁再開一家店。
“別看人家今年才成立的,產(chǎn)品比大疆都厲害。網(wǎng)上說他明年可能就超過大疆了。前一段時間闖小日子軍艦那個無人機就是他家的!”
王海洋對大疆不了解,但一說闖軍艦他就知道了。那件事那么轟動,作為中年男人,他當時也是吃瓜群眾之一。
而且那個無人機妻子和女兒各買了一臺,兩人走哪都帶著,跟遛狗似的。每天回了家就縮在沙發(fā)上剪抖音視頻,他也樂得清閑,自己在一旁抱著狗看電視。
原來那家公司叫智翱啊,還是太原企業(yè)。
“挺厲害的?!笨粗諉T與有榮焉的模樣,他點頭客套了一句,心里卻有些怪怪的:新總部周圍那些商家,可從沒如此把新掛在嘴邊,更不會說起新就像說起自己兒子一樣。這些數(shù)碼家電企業(yè)搞的粉絲經(jīng)濟真可怕。
服務員立刻笑容滿面了,指著桌上:“不打擾您了,有任何需要可以掃碼點單。不過我家特色的小羊排已經(jīng)賣完了。”
王海洋自然不會去掃那個碼。他不喜歡咖啡更不喜歡果汁,這里又不提供功夫茶。他這種人這輩子和咖啡廳無緣。
坐了十幾分鐘,又給喬木打了個電話,依然沒人接。他心中已經(jīng)非常不開心了。
調(diào)查員不執(zhí)行項目能有什么急事?在他看來這擺明了就是對方故意怠慢,甚至可以說是傲慢了。換做其他任何時候,他直接起身就走,對方這輩子都別想再和他面對面聊天。
但現(xiàn)在不行。他是帶著任務來的,任務的內(nèi)容則是——求對方。所以他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又等了好一會兒,打了幾個電話都沒人接,他終于受不了起身了。
不是要走,而是要出去溜達一圈。這里空調(diào)開得太足,他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老男人實在受不了,和那些年輕人比不了。
走在過道中,聽著隔間中傳出的激烈討論聲,看著大廳卡座上人們專注的模樣,王海洋心中頗為感慨。
換成幾年前,他只會慶幸自己一直在體制內(nèi),不用像私企員工那么拼命?,F(xiàn)在年過五十,又是另一種心態(tài)了,只覺得年輕就是好,起碼還有的拼。
正感慨著,樓梯口迎面上來了個年輕人,兩人迎面四目相對,先后認出了彼此。
“王總?”
“喬工?”
暗號對上了,喬木立刻上來握手客套表達歉意。
王海洋則看著對方滿臉油光,和胸前沾著的對方自己可能都沒發(fā)現(xiàn)的咖啡污漬,再聞著對方滿身煙氣,心中積攢的不滿登時消散了不少,只剩下滿心的疑惑:
新的配套公司也能這么忙嗎?還是說蕓木又捅婁子了,暫時還沒報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