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監(jiān)控室的喬木,立刻問現(xiàn)場的交管負責人:“高隊,我已經(jīng)讓店里的人將所有無人機都飛出來了,他們正在安裝直播軟件,一會兒就把直播間鏈接推過來?!?
“好好好,”來自晉中的大隊長一邊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邊煩躁地不停瞅著手機上的時間,“我已經(jīng)向市里求援了,很快就會有具體指令下來?!?
烏金山避暑小鎮(zhèn)的安防系統(tǒng)即使不能說年久失修,但也絕對是卡著安防下限布置的。而且大部分監(jiān)控布置都推給各個商家了,并未進行中控集成。面對眼下這種情況,連最基本的需求都無法滿足。
外面堵得水泄不通,他們一離開建筑就寸步難行,甚至隨著越來越多的游人進入各個建筑歇腳,他們連這棟樓都很難出去了,更別說了解外面的具體情況了。
這種情況下,喬木果斷讓體驗店停止服務(wù)并收回所有無人機,希望能借助無人機來一覽全局。
店面那邊的員工行動速度很快,沒幾分鐘就把直播間鏈接發(fā)了過來,喬木迫不及待點了進去。
只看了一眼,所有人就倒吸了一口冷氣:八臺智翱·影像大師的直播畫面被切成一個個方塊,但每一個方塊中,都是密密麻麻根本數(shù)不清的攢動人頭。隔著屏幕,都讓人頭皮發(fā)麻!
“怎么這么多人?!”高隊也嚇了一跳,“你們就這么往里放人,一點都不攔著?!”
喬木沒解釋,也輪不著他解釋。本該做出解釋的烏金文旅董事長趙福生,到現(xiàn)在都聯(lián)系不上。
他立刻借過保安的手機,給店里打了過去,電話一接通就大聲質(zhì)問:“怎么就八臺?!”
那邊的店長立刻辯解:“喬總,不是就八臺,我們就八個人,每臺手機只能同時控制一臺。咱們店里的無人機都沒做連通……”
喬木重重從鼻孔里噴出一股氣:“向客人征用手機!有無人機駕駛經(jīng)驗、愿意服從指揮不搗亂的優(yōu)先,讓他們幫忙操作,事后每人兩千元獎勵!現(xiàn)在就去!立刻、馬上!”
他沒有掛斷電話,而是要求對方保持通話暢通,又問:“高隊,您有什么指示?我們這邊接下來怎么做?”
高隊吞了口唾沫:“往外飛,讓我看看外面……不,往上飛,讓我看整體情況……先往上飛,再往外飛!”
“您需要總覽全局,還需要看到小鎮(zhèn)外圍、人群邊沿,對嗎?”得到肯定后,喬木立刻轉(zhuǎn)達要求。
八架無人機,兩架拉升高度,六架飛往小鎮(zhèn)外圍,隨著畫面的變動,整個小鎮(zhèn)的情況都在屏幕上盡收眼底。
與此同時,隨著越來越多的無人機升空,直播畫面中亮起的分塊畫面也越來越多,小鎮(zhèn)的整體情況也越來越清晰。
但高隊卻遲遲沒有說話。
喬木疑惑地瞥了對方一眼,發(fā)現(xiàn)對方臉色有些慘白,本就稀疏的頭發(fā)早就被滿頭的汗水浸濕,散亂地貼在頭上。
他并不覺得對方的表現(xiàn)有任何不堪。別說對方只是個四五線小城市負責交通的中隊長了,饒是他,那種緊張的窒息感也絲毫未減輕,握著手機的雙手同樣在微微顫抖。
面對這種局面、這種壓力,沒有崩潰,已經(jīng)是心理素質(zhì)極佳了。
“高隊?”他輕聲提醒對方,要盡快定方案、拿主意、下命令。這種時候可拖不得。
高隊卻沒有任何反應。
“高隊?!”喬木陡然提高嗓門。
“?。颗?!”高隊一個哆嗦,回過神來,卻依舊沒拿主意,反而看向手中的手機,不停嘀咕,“再等等……再等等……”
等什么?
沒等喬木想明白,對方手機一震,鈴聲都沒來得及響起來,就被對方光速接起:“喂!我是高毅!”
高隊沒開公放,但中年人手機音量總是調(diào)得很高,喬木輕而易舉就聽到了對面的聲音:“老高,我是范強!你還在現(xiàn)場嗎?”
“范隊!”喬木眼見著對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了,“我在,我一直堅守在現(xiàn)場!支援什么時候到?”
“很好,”那個范隊隨意地夸獎了一句,“支援全在路上了,不止是咱們支隊,市局能抽調(diào)的警力也全調(diào)過去了。不僅如此,武*支隊那邊也出動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高隊激動地不停打轉(zhuǎn)、踱步,“他們什么時候來?誰帶隊?我一定做好交接?。 ?
那話那邊停頓了一下,嚴肅道:“老高,沒有交接。我們剛才緊急碰了個頭,已經(jīng)決定了,任命你為現(xiàn)場總指揮!接下來不管過去多少人,不管是什么級別,都要服從你的指揮?!?
高隊如遭雷擊、呆立原地,良久,才在電話那頭“你聽到了嗎”的呼喚中回過神,忙慌推辭:“范隊,我不行的……我沒指揮過這種……”
“我知道!”那頭打斷他,語重心長地說,“但咱們都沒有經(jīng)驗,你又最了解現(xiàn)場情況。讓后面的人接手指揮,他們需要多久才能熟悉現(xiàn)場情況?現(xiàn)場有沒有那么多時間讓他們熟悉情況?”
電話那頭的范隊又苦口婆心勸了幾句,大義凜然地說了幾句場面話,就掛斷了電話,只留下高隊站在那里發(fā)愣。
監(jiān)控室中已經(jīng)沒有人說話了,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著這位高隊,等待他下達命令,只剩下喬木手機中,智翱線下體驗店中的嘈雜。
“高隊……”喬木走到對方身邊,呼喚著對方,卻卡住了。
他看到,這位高隊的眼神已經(jīng)發(fā)直了,就連不停顫抖的雙唇都沒了血色。
喬木無奈,干脆從對方手中撬過手機按亮,找到通話記錄撥了回去。電話幾乎是瞬間接通:“還有什么事?”
“范隊,我是智翱科技的負責人喬木,”喬木快速做了個簡短的自我介紹,“現(xiàn)場需要您那邊提供一些幫助。”
那位范隊反而先問:“你是現(xiàn)場的企業(yè)負責人?你們實在太不負責任了!這么亂搞是要承擔責任的!”
聽到這話,喬木一陣煩躁,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我們聯(lián)系不上烏金文旅的負責人趙福生,我是智翱科技的負責人,協(xié)助高隊進行人員疏散工作。我們這邊有一個很緊急的情況需要向您匯報。”
那邊卻又問:“高毅呢?為什么不是他向我匯報?”
喬木徹底不耐煩了,撇了一眼還在發(fā)愣的高毅,說:“高隊長在制定方案,不讓我們打擾他?!?
范隊沉默片刻,才怒氣沖沖道:“那你說吧!”
喬木解釋了一下他們需要靠無人機直播來了解外面的情況:“我現(xiàn)在擔心抖咖那邊會把直播間封掉,所以需要市里立刻聯(lián)系企業(yè)那邊,幫忙維持直播,千萬不能中斷!”
那邊只說了句“知道了”,就匆匆掛斷了電話。
喬木將手機塞給高毅,使勁推了推對方:“高隊!我們沒時間了,您得立刻拿出方案來!”
哪怕你給個方案,我來具體指揮?。∥矣植欢矐惫芾?、沒接觸過人群疏導應急預案。
高毅終于回過神了,訕訕地看了看他,但馬上又反應過來。
對方只是眼睛一閉,再睜開時,已經(jīng)閃過一絲狠厲。對方陰鷙地瞪著喬木:“范隊你囑咐你什么了?你不用轉(zhuǎn)述,直接安排!”
喬木一下子愣住了,怔怔看著對方,不理解對方在想什么。
這種時候,你甩鍋?你甩得掉嗎?!
高毅卻沒想這么多,反而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指著已經(jīng)轉(zhuǎn)到電腦屏幕上的直播畫面,厲聲道:“就這點無人機,還沒有通訊功能,這根本不是合格的救災無人機!你們公司做的是什么東西?你讓我用這個怎么指揮?!”
旁邊三名烏金文旅的人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時大氣不敢喘。
高毅卻不放過他們,指著其中一人厲聲道:“你是這里安保負責人,這么長時間就一直躲在這里?!”
那名安保經(jīng)理立刻委屈無比:什么叫我一直躲在這里?說得好像你不是似的……
他很想小聲提醒對方,他舅是隔壁區(qū)的中隊長,但也知道人前不適合提這個。
高毅此刻的思路無比清晰,他很清楚光是這樣還不夠,鍋已經(jīng)被支隊全體同僚甩到自己身上了,僅憑面前這幾個歪瓜裂棗,背不起自己身上的鍋。
他狠狠發(fā)了一通脾氣,終于開始履行指揮職責。而他的第一條命令就是:“讓你們公司的人全都到外面去,擠在鎮(zhèn)里、躲在屋里做什么?!”
安保經(jīng)理小心提醒:“高隊,他們……這……您看看這人山人海的,這也出不去呀……”
“出不去?出不去他是怎么進來的?!”高毅指著喬木厲聲質(zhì)問,“立刻給他們打電話,一個一個打!我不管他們用什么方法,必須出去!他們出去了,我才能指揮他們進行疏散!不然我指揮誰?撒豆成兵嗎?!”
這就是徹徹底底地甩鍋了。喬木再也聽不下去了,走到一邊撥通了閻志強的電話,簡單說明了情況:“我這邊需要無人機支持……多少?越多越好!有多少來多少!我知道,發(fā)貨延遲,能飛的全部派過來,立刻!人不夠就把產(chǎn)線停了,對!馬上!”
掛掉電話,他又給政府關(guān)系部湯志勇打了過去:“湯經(jīng)理,你現(xiàn)在在哪?交通廳?離公安廳近嗎?好!太好了!”
一聽交通廳與公安廳就在龍城大街隔街相望,頓時大喜:“你現(xiàn)在立刻放下所有工作去公安廳,人命關(guān)天!現(xiàn)在就動身,邊走邊聽我說……”
掛掉電話一轉(zhuǎn)身,喬木就被嚇了一跳:包括高毅在內(nèi),屋里所有人此刻都紋絲不動地死死盯著他看,每個人的表情、眼神里的東西都不一樣。
“你……”還是高毅率先打破了沉默,對方使勁吞了口唾沫,“你認識……李廳長?”
喬木還沒來得及說話,手中電話鈴聲響起,他看了一眼,是湯志勇打回來的,趕緊接起來:“還有什么事?”
“是我……”湯志勇和他同時開口,被噎了一下,連忙往后說,“ga的李廳長現(xiàn)在就在交通廳,我遇到他了……”
電話那邊聲音越來越小,湯志勇還沒說完,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傳來:“我就是李成林!直接匯報情況!”
聲音從手機中傳出,喬木身旁的高毅下意識軍姿立正,但喬木看過去的瞬間,對方又連忙挪開視線不與他對視。
見對方依然在逃避,喬木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自己回報:“烏金山避暑小鎮(zhèn)設(shè)計最大承載能力1500人,現(xiàn)在小鎮(zhèn)里游客人數(shù)在八千以上!無人機畫面來看,外圍一些人在離開,但進來的人更多,進入小鎮(zhèn)的人數(shù)還在緩慢增加。
“現(xiàn)場所有工作人員都分散開維持秩序了,小鎮(zhèn)寸步難行,無法聚集、無法進行疏導!但通往小鎮(zhèn)的路都被堵死了,警車全都堵在路上了,根本進不來!
“小鎮(zhèn)有五個出口,兩個是通往晉中的路,一個通往太原,一個通往滑雪場,一個通往游樂場和登山區(qū)。后兩條路是暢通的,沒有堵車,都是單車道加單步道,約5-6米寬。我認為可以考慮優(yōu)先疏散靠近這兩條路的區(qū)域。
“……”
喬木三兩語,就將現(xiàn)場的情況介紹完畢。
“很好,情況我已經(jīng)掌握了,”電話那頭,李成林沉聲問道,“誰是現(xiàn)場負責人?”
喬木立刻看向高毅,后者又倉惶地挪開了視線。
見狀,他沒有一絲猶豫:“是我!我是現(xiàn)場負責人!”
電話那頭停頓片刻,又確認道:“你確定?”
“我確定!”喬木堅定地說,“只要您同意,從現(xiàn)在開始,我就是現(xiàn)場負責人!”
“好!好!好!”李成林連喝了三聲好,“你剛才說的直播間怎么找?”
問完,對方聲音小了一些:“這位小同志,你按你們老板說的找一下那個直播間。老宋,你馬上聯(lián)系抖咖,讓他們務(wù)必保證直播的順暢!絕不能有一絲疏漏!”
“是!”伴隨著一個鏗鏘有力的回令聲,李成林又問:“如果我要接管現(xiàn)場無人機的指揮,該怎么做?”
“我立刻讓我們公司的技術(shù)人員去找您!”喬木絲毫不停頓,“給他們準備一根接入互聯(lián)網(wǎng)的網(wǎng)線和一塊沒有外網(wǎng)隔離的大屏,他們能把直播間投到……”
“你們公司有沒有這個條件?”李成林卻打斷了他,得到肯定的答復后,馬上作出決定,“讓他們就在公司準備,我去找他們!交管局能給我清路,更省時間?!?
說著,電話那頭就傳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
“現(xiàn)在還有一個緊急情況,”喬木繼續(xù)問,“游客的情緒已經(jīng)快到極限了,我需要想辦法安撫他們,但我不敢輕易開廣播,我現(xiàn)在都不敢讓他們挪地兒!”
“我明白,你的顧慮是有道理的。擁擠不可怕,可怕的是恐慌情緒,”李成林沉聲問,“你在現(xiàn)場,有什么想法?”
“我有一個想法,但不知道是否可行,需要您的意見。”喬木立刻說起了自己的想法。
在今天之前還堪稱荒涼的烏金山避暑小鎮(zhèn),此時已經(jīng)成了一個巨大的火藥桶,一不小心就會讓所有人粉身碎骨。
更可怕的是,這個火藥桶四周,已經(jīng)火星四濺了。
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進來。明明是避暑小鎮(zhèn),人潮洶涌之下,卻各個口干舌燥,想要買瓶水都買不到。
為數(shù)不多幾家開業(yè)的超市中,本就沒怎么備貨的飲料、雪糕,全都銷售一空。
人們甚至已經(jīng)開始飲用自來水了。但更要命的是,想要接一杯自來水,他們首先得從隊伍中擠出去。
小鎮(zhèn)中的店鋪、樓宇和酒店中也擠滿了人。幾家酒店甚至不得不打開所有房門,讓游客自由在里面休息,而不是全都坐在樓道里。
即便如此,還是不夠。
天上的大太陽更是加劇了人們的躁郁,越來越多的人徹底失去了耐心,試圖離開這個倒霉的地方。
但他們不知道該往哪走。他們是第一次來,從進入小鎮(zhèn),放眼望去就只有黑壓壓的人頭,看不到路,更看不見路邊本就稀少的指示牌。
隨著人潮挪動了一上午的他們,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在哪、自己的車又在哪了。
一些人開始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擠亂撞,換來的則是其他人的埋怨、指責甚至辱罵。
很多人已經(jīng)意識到了危險,越來越努力地試圖脫離人群。但他們的努力,反而加劇了局面的惡化……
“長沒長眼?!”
“擠你媽呢?!”
“你他媽的再說一次?!”
“瞅你麻痹呢?!”
“我草泥馬!”
沖突開始在避暑小鎮(zhèn)的每一條街道浮現(xiàn)、爆發(fā),并如同病毒一般迅速蔓延、擴散。
“別打啦!”
“哎呀,你們看著點兒!撞著人了!”
“要打出去打!”
“快拉開他們!這么多人要出事兒!”
沖突帶來的不止是怒火,還有恐慌。
就在場面越來越混亂時,小鎮(zhèn)每一個角落,同時響起了廣播的聲音。
“喂喂喂?”伴隨著沙沙電流聲的試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也給遍布小鎮(zhèn)的沖突按下了暫停鍵。
“大家好,我是智翱科技的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喬木。”第一句話,就引起了人們的興趣。
此時此刻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自然不是來避暑的,大家都是沖著智翱·影像大師來的,或者沖著智翱這家年輕得可怕的公司來的。
在場的年輕人,早就在無數(shù)短視頻與公眾號文章的輪番轟炸下,將智翱·影像大師的賣點,與這家公司的傳奇之處,記了個滾瓜爛熟。
唯獨智翱的創(chuàng)始人一直是個謎。
雖然喬木公開炮轟一省領(lǐng)導之事,在政治、產(chǎn)業(yè)、金融甚至學術(shù)等小圈子,都已經(jīng)人盡皆知了。但在公眾層面,他依然只有一個名字。
除了知道他叫喬木,公眾甚至連他的性別都不清楚,更不用說年齡、籍貫、學歷、母校甚至國籍這些信息了。
對于這位神秘的創(chuàng)始人,網(wǎng)上什么說法都有。
有說他是二代所以才能如此神秘的;
有說他是理工天才,坐擁多個常青藤學位,情商低不善交際社恐低調(diào);
還有不少女性網(wǎng)友,堅信喬木是女性。她們認為,只有毫無男凝的女性,才能如此了解女性的需求與痛點,才能創(chuàng)造出在她們看來完全迎合女性需求的3c產(chǎn)品,將無人機身上的“男性專屬”標簽撕得粉碎。
大家這次是來近距離體驗無人機的,沒想到竟然還有意外之喜,在這種地方遇到了那個網(wǎng)上眾說紛紜的神秘創(chuàng)始人。
“今天是智翱首家線下實體店第一天開業(yè),我凌晨就起來了,本以為能第一個來,結(jié)果四十公里堵了五個小時……大家都這么有毅力嗎?要不要來為我打工?我很慷慨的?!?
喬木臉不紅心不跳地說了個小謊,又開了個冷笑話,緩解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