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之中,他就感覺兩股力量較勁著,那些頭發(fā),兩綹就能拽著自己跑的頭發(fā),竟然好像斗不過那只手。他就被那只手拽著,一點點向前挪動。
難道是一只千年粽子?不然普通的粽子可沒這么大的力氣……
緊接著,突然又有幾只手抓住了他身體各處。
哎?不止一只粽子?要么就是一只千手觀音粽子?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就感覺向后拽他的頭發(fā)突然撤掉了力氣,他的身體猛地往前一撲,重重摔在了地上。
緊接著,就感覺有人七手八腳地拽他頭上的頭發(fā)。
隱約還有一些亂糟糟的喊叫聲,但他聽不清在喊什么。
一綹綹頭發(fā)被從鼻子里、嘴里、耳朵里甚至眼睛里拽了出去。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受,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
但李四禿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這輩子也不要頭發(fā)了,眉毛也不要了!什么偏方都不試了,老子這輩子就這么一直禿下去!’他惡狠狠地發(fā)誓。
隨著一大股頭發(fā)被從他嗓子眼里拽出來,大股大股冰冷的空氣,不受控制地擠進他的氣管、肺部。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毫不在意空氣中有股熟悉的嗆鼻氣味,吸進去燒得他氣管和肺部生疼。
使勁呼吸了好久,他的視力才逐漸恢復(fù)。
李四禿躺在地上,看著熟悉又陌生的甬道頂部,有種深處夢中的朦朧感。
他呆愣了好一會兒,才猛地坐起來打量四周。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霍家秀秀那張關(guān)心的臉,然后是喬老板和朱管家,然后是其他人,最后是一米開外的頭發(fā)……
他試著掐了一下自己,挺疼的,不是幻覺。他真的活下來了。
“我、我……”他想要說什么,大腦還有些木木的,不知道從何說起。
霍秀秀卻擺了擺手,有些狼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們是怎么救我的?”李四禿怔怔地問,“頭發(fā)怎么不動了?”
兩側(cè)的頭發(fā)都停住了,雖然還在蠕動,卻不再前進。此刻他們十多人,就被夾在一個長大約五米的空間內(nèi)。
“謝謝喬老板吧,”霍秀秀疲憊地喘著氣,“是他沖進去救了你,我們只是最后關(guān)頭搭了把手而已。”
李四禿扭頭看向喬木。
“不用謝,”喬木直截了當,“是硫磺?!?
“硫磺?”李四禿愣了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他現(xiàn)在腦子確實有些慢,“這頭發(fā)怕硫磺?”
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才聞到的那股刺鼻的氣味是哪來的了。
他們下墓之下,喬老板為了驅(qū)蛇,往下面吹了足足一噸的硫磺!
“鼓風機功率太大,吹的時間太久,咱們下來的那條甬道反而沒有硫磺了,都被吹遠了,”霍秀秀解釋,“到了這個五岔路口,風有些吹不動了,地上就又有硫磺了?!?
李四禿恍然:“所以那些頭發(fā)到了這里就不愿意碰地面了?”
說完他猛地想起,下來之前,喬老板又讓他們每人都裝了一包硫磺。這東西是驅(qū)蛇用的,他們沒放行李里,而是隨身帶著。
他連忙摸自己的兜,果然摸出了一包封口的硫磺,激動地問:“咱們有這個就能出去了?!”
“還不夠,”喬木卻糾正,“這東西說不上怕硫磺,大概只是討厭?!?
“討厭?”李四禿并不驚訝這個很人性化的說法,他們基本默認這頭發(fā)是有智慧的。
沒點兒智慧,怎么可能順著通風管埋伏、包抄他們?
“嗯,硫磺傷不到它,”喬木點了點頭,“硫本身沒有腐蝕性,而且還不溶于水。所以它說不上怕?!?
李四禿迷糊了:“那你們是怎么……”
“燃燒,硫是易燃易爆物,點燃后會生成二氧化硫,二氧化硫易溶于水生成亞硫酸,這東西會腐蝕頭發(fā)。它應(yīng)該是害怕這東西。”
說著他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補充:“我猜這東西應(yīng)該也會怕氨水,那玩意兒也腐蝕頭發(fā)?!?
“亞硫酸……”李四禿有些生澀地重復(fù)這個詞。他不知道這是啥,他只知道大名鼎鼎的硫酸。
“我們點燃了地上的硫磺,然后朝含有二氧化硫的空氣中潑水,再把含有亞硫酸的水抹在自己衣服上,這東西就不愿意碰我們了?!?
“還……還真是……”李四禿沒想到竟然還真有一線生機,而且這么偏門。
“多虧了喬老板,”霍秀秀夸贊,“如果不是喬老板提前往這下面吹了硫磺,又及時想通了其中關(guān)節(jié),咱們這次可就全都交代在這兒了?!?
“也是湊巧了,”喬木感慨,“本來是想驅(qū)蛇,沒想到蛇藏在干尸體內(nèi)不怕硫磺,反倒誤打誤撞驅(qū)了頭發(fā)精?!?
“那咱們現(xiàn)在安全了?”李四禿心有余悸地問,“咱們要走的話,它不會阻攔了?”
這一次,沒人回答,氣氛又有些沉悶了。
“怎么了?”他大腦的敏銳開始恢復(fù)了。
“沒那么簡單,”霍秀秀搖頭,“它現(xiàn)在不敢過來,不是因為我們身上這點亞硫酸,而是因為咱們這片空氣中有二氧化硫。那些頭發(fā)是濕的,不敢接觸二氧化硫。”
“那……”
李四禿剛開口,霍秀秀就繼續(xù)說道:“你看那些頭發(fā)還在蠕動,它們應(yīng)該是在用這種方法稀釋空氣中的二氧化硫,每根頭發(fā)上都沾一點點,慢慢就都沾走了。到那時,它就會卷土重來了?!?
李四禿看著那邊原地蠕動的頭發(fā),呆滯了片刻,苦澀地問:“所以,咱們其實是被困在這里了?”
霍秀秀點了點頭。
沉默半晌,李四禿突然想到了什么:“對了,咱們身上不是還有硫磺嗎?你們的沒都用掉吧?咱們可以像剛才那樣再來一次,然后一鼓作氣沖出去!”
他滿懷期待地看向喬木:“喬老板不就是用那種方法沖進頭發(fā)里把我救出來了嗎?”
喬木從兜里掏出自己那袋子硫磺,其他人也紛紛效仿。12個人,掏出了9袋子硫磺,每袋子都有巴掌大。
但喬木接下來的話,撲滅了李四禿心中的希望:“我們有硫磺,但沒有水了。除非你能操縱空氣,不然燒再多硫磺,也只會傷害我們自己的呼吸道?!?
李四禿沉默了,他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活了下來,結(jié)果只是晚死半個小時,多受一次罪?
沒有人再說話,氣氛越來越凝滯。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伙計小心翼翼地問:“你們說,二爺會下來救咱們嗎?出去的通道是開著的,如果這些頭發(fā)鉆出去了,或者有人及時跑出去了,二爺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下面出事了……”
“別想了,”一直閉目養(yǎng)神的霍仙姑開口了,“就算我們死光了,吳家老二也只會封閉入口,回去報喪。”
這老太太之前一直很在乎隊伍士氣,都是能瞞則瞞、能哄則哄,現(xiàn)在突然就開始潑冷水、說實話了。
喬木心中還奇怪著呢,對方接著又說:“現(xiàn)在我們只能靠自己,要自己想辦法活下來,而不是指望外面那五個人?!?
氣氛更沉悶了。
片刻后,一個伙計突然舉手:“我有個想法,你們誰有尿?”
“……”所有人都把頭扭開了。
……兩分鐘后,這個伙計還是湊到了不到一瓶的尿液。
所有人都用衣服遮住口鼻,遠離中心區(qū)域。那里的地上,已經(jīng)平攤開了兩包硫磺。
另一個伙計提醒:“你最好快一點。這兩包硫磺燒完,可能不用你救,我們就被毒死了?!?
“少廢話!”那個伙計一邊將金黃的尿液倒在手上,然后抹遍全身,一邊擰著眉頭罵道,“老子這是在犧牲自己,乖乖閉嘴給老子感恩就行!”
說完,他直接用打火機點燃了地上的硫磺。
淡藍色的爆燃火焰之上,是一股股棕黃色的濃煙。
這個伙計用打濕的衣服碎片死死捂住口鼻,讓自己的身體盡可能接近那股濃煙,同時不斷轉(zhuǎn)動。
他們的計劃很簡單:派一個人過去點燃那邊滿地的硫磺,試著將那邊的植物徹底逼退,然后他們在兩片肺燒爛之前逃出生天。
等火焰徹底熄滅后,他又在原地轉(zhuǎn)了幾圈,直到濃郁的煙霧徹底散去,他才猛地沖向那邊一點點后撤的頭發(fā),在頭發(fā)反應(yīng)過來之前,直接一頭扎了進去,一下子就消失了。
頭發(fā)狠狠晃動了一下,緊接著便歸于平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心臟都提到嗓子眼兒了。
如幾個小時一般的短短十幾秒等待后,那個方向的頭發(fā)猛地一震,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劇烈收縮,幾個呼吸間的工夫,已經(jīng)退出去了好幾米。
一個伙計見狀大喜,悶聲喊了一聲“yes!”竟然拔腿就往上沖。
他身旁的齊三才完全沒有防備,沒能及時攔住他。
顯然,他是沒想到效果這么好,起了直接跟著沖出去的心思。
齊三才吼了一嗓子,他卻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直接一頭扎進了被前一個伙計開辟出來的狹窄通道,一眨眼就沒了人影。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艸!”齊三才氣得啐了一口,“四阿公往后,陳家就生不出一個靠譜的來!”
霍仙姑卻面色平靜,閉著眼睛捂著口鼻悶聲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就由他去吧。從此往后,各安生死。”
其他伙計聽到這話,紛紛神色凜然。
他們都聽出來了,霍仙姑這話不是說體諒對方怕死,而是在說,哪怕對方活下來了,接下來也被她除名了。
在斗里,尤其是這種老九門禁地,一旦不被隊伍接納,那就是敵人了。
似乎是怕他們都跟著跑出去,那堆頭發(fā)又極速后退了幾米,遠離這邊空氣中濃郁的二氧化硫后,就重新迅速合攏了。
接下來沒人再說話。他們每一次呼吸,吸入的二氧化硫都會灼燒他們的氣管,腐蝕他們的肺。
就連喬木都感覺嗓子里癢疼難耐,特別想咳嗽。但他不敢,他知道咳嗽只會加劇這種情況,他只能忍著。
不只是他,除了他那三個員工外,在場所有人都在強忍咳意。
不僅如此,他們都已經(jīng)雙眼通紅、淚流滿面了。
二氧化硫?qū)ρ劬Φ膫?,遠甚于對呼吸道的傷害。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這種環(huán)境下,除非接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否則人對時間的感知會失靈。安娜一直在掐著秒表,但沒人能鼓起勇氣問她時間。
就在喬木猶豫著要不要讓安娜報個時,伙計沖出去的那一側(cè),頭發(fā)就出現(xiàn)了異動。
所有人立刻看了過去,然后他們就看到,那一大片將整條甬道堵得死死的頭發(fā),開始如潮水般褪去,紛紛讓開通道,鉆回了宿舍中。
人們連忙站起身,但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看到頭發(fā)撤退后露出的狹長甬道中,隱約的火光下,一股濃郁到極點的黃色,正朝他們席卷而來!
“臥槽!”所有人都傻眼了。
他們原計劃頭發(fā)被二氧化硫逼退后,他們直接從那邊沖出去。但顯然,他們犯了個致命的錯誤……
就憑這個二氧化硫濃度,別說他們了,就是粽子都得給燒得一干二凈!
一個伙計咬牙切齒:“那個狗日的到底點了多少硫磺?!”
“放尊重點兒,”齊三才死死盯著黃煙,悶聲道,“這個發(fā)煙量,老莊應(yīng)該已經(jīng)為九門捐軀了,我們要感恩、緬懷!”
“我緬懷他大爺!”那伙計恨恨地罵了句,“我看他就是嫉恨我和他姐的事兒,攜私報復(fù)殺人滅口!”
“你和他姐?”李四禿立刻來了興致,“展開講講。”
顯然,給人們帶來巨大壓力的頭發(fā)退讓了,人們的心態(tài)也在迅速轉(zhuǎn)好。
雖然那快速飄來的二氧化硫也很致命,但比起詭異的頭發(fā),這東西好歹是他們能理解的。
只要敵人能理解,他們就有信心對付,至少有信心活下去。
沒有人問該怎么辦,很明顯現(xiàn)在只有一個辦法:等那片致命的黃煙飄過來,逼退另一側(cè)的頭發(fā)后,他們再和黃煙賽跑。
比一比是黃煙先把他們弄瞎、嗆死,還是他們先逃出生天!
所有人都轉(zhuǎn)過身不再理會那股濃郁到遮蔽視野的黃煙,而是看向另一側(cè)還在和他們比定力的頭發(fā)。
很快,幾乎只是幾個呼吸間,他們就被黃煙籠罩了。
緊接著,不到兩秒鐘,在狹小的甬道內(nèi),他們竟然已經(jīng)看不見彼此了!
喬木終于得到了得天獨厚的機會,一邊修復(fù)自己的眼睛和器官,一邊大吼了一聲“沖!”然后自己一馬當先沖向了那堆頭發(fā)。
這一路果然暢通無阻,沒有遭遇頭發(fā)的偷襲。
但他知道這不是頭發(fā)退卻了,而是豬八戒在趁機偷偷使用念動力將頭發(fā)強行推開,為他們開路。
霍仙姑太虛弱了,如果真的等頭發(fā)退去,再加上那幾百米的甬道,只怕對方撐不住。
他不能讓霍仙姑死在這里,更不能讓霍秀秀毀容。不然肯定要出事,出大事。
濃郁的黃煙中,他什么都看不見,只能憑借遠超常人的敏銳直覺一路狂奔。
好在他們并沒有退出初始甬道太多,一路上沒有任何岔路,肯定不會跑錯。
他一邊跑一邊大致計算著距離,雖然沒經(jīng)過類似的訓(xùn)練,但勉強還是能做個估算的。
大約跑出了三百來米,他就放慢了速度,摸索著身邊的墻前進,尋找臨時指揮室。
摸著往前走了十幾米,黃煙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使勁一拽,將他拽進了房間中。
一進入房間,刺鼻的硫酸味就瞬間減輕了好幾個檔次。
黑暗之中,他隱約看到拽他進來的人正用衣服堵著門縫。
“你堵上門后面的人怎么辦?”
“你就是最后一個,”霍秀秀用嘶啞的聲音說,“你為了找門降速了,就落在最后面了?!?
他沒關(guān)注其他人,所以還真沒注意這一點。
緊接著,手電筒就亮了。
喬木環(huán)視一圈,房間中凌亂不堪,所有人的背包散落一地,不少物資都從背包中撒出來了。
他數(shù)了一下,地上還有四具尸體,剩下的人不知道是及時逃走了,還是被頭發(fā)卷走了。
喬木觀察了一下四具尸體,三具滿臉都是頭發(fā),其中一個手里死死握著一把土槍。
另一具尸體就很有意思了,身上沒有尸體,反而是背上插著幾把飛刀。如果不是在隊伍中見過這人,喬木甚至都懷疑這是汪家派來搗亂,被其他伙計干掉的。
此刻的房間中,就只剩下五個人了。
正在堵門的霍秀秀,照顧霍仙姑的齊三才,和打著手電檢查尸體的安娜。
霍秀秀堵門的同時,喬木也拿起一瓶瓶水,開始滿屋子亂灑,稀釋空氣中的二氧化硫。
“恩人,別灑了,”齊三才輕聲道,“這里不能待了,咱們得立刻把霍家奶奶送出去才行?!?
一聽這話,喬木心中一驚,連忙過去查看。
霍仙姑緊閉著雙眼,呼吸急促而紊亂,此刻的臉上已經(jīng)不剩一點血色。
她皮膚本來就特別特別白,但之前是白得美麗,現(xiàn)在則是白得嚇人。
霍秀秀也有些急了,顧不上堵最后幾條縫:“齊三才,你先上去通知二爺,我馬上背我奶奶上去!”
齊三才也不敢耽擱,“哎”了一聲,起身就往角落的出口那邊走去。
霍秀秀也四處尋找能把霍仙姑綁在自己身上的綁帶或繩子,但剛從一個背包里拽出一捆繩子,齊三才又開口了。
“恩人,霍家妹子……”他的聲音中充滿了驚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喬木與霍秀秀看過去,齊三才正站在出口下方,仰著頭看著天花板,如同夢囈一般:“出口……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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