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出去沒一陣子,駕駛座上的喬木突然“啊”了一聲,狠狠拍了一下大腿:“被耍了!”
“誰?!”安娜反應非常迅速,抬頭就是殺氣騰騰的一個字。
“怎么了?”內(nèi)達連忙示意安娜冷靜,“被誰耍了?”
“還能有誰?當然是那位霍仙姑?!眴棠疽荒槦o奈。
“那老太太怎么可能擺不平區(qū)區(qū)幾個交管?”他后知后覺地嘆息,“她剛才是故意劃水,試探我呢!”
內(nèi)達沒仔細研究項目資料,對國內(nèi)的環(huán)境也不怎么了解,想了想:“應該沒什么問題吧?”
“沒事兒,就是不爽而已,”喬木搖頭,“后面得小心著點兒,不能再這么被人白耍了。”
剛說完這話沒多久,他又愣了一下。
地獄中傳來消息,那個假扮交管的汪家人,死了。
表面上是車禍,實際上是自殺。他被同事送到了就近的衛(wèi)生院,打了個電話后說要去馬路對面買包煙,然后就被大車撞飛了。
聽到這個消息,不僅喬木嘆息,就連原本只把那家伙當成普通的敵對盜墓賊團伙的內(nèi)達,不禁愕然:
竟然只是稍微露出些破綻,就要殺人滅口?這是一群什么人啊?!
車隊在喬木的引領(lǐng)下,向著阿拉善右旗進發(fā)。一路上,他們時而上高速,時而改國道,時而走省道,甚至還走了好多段地圖上根本沒有的鄉(xiāng)間土路。
中途路過某個村子時,還因為壓壞了村子的路,賠了人家五千塊錢。
反正村長說路是村民集資修的,是村集體財產(chǎn),是真是假那就只有他們自己心里清楚了。
奔馳大g確實很結(jié)實,只爆了一次胎,半掛和水罐車倒是壞了幾次。
等待修車的過程中,人們也紛紛下車欣賞道路兩旁的草原風光。
明顯沒怎么來過草原的霍秀秀,激動地去追牧馬和羊,但沒過多久就沮喪地回來了。
她踩了滿滿兩腳馬糞。
好在他們水資源充足,不需要干用礦泉水洗腳這種天怒人怨的事情。
霍秀秀去車側(cè)面,躲著其他人洗腳,那邊幾個伙計則湊在一起研究著什么。
“手機咋沒信號呀?剛出了鎮(zhèn)沒幾公里吧?”
“你小靈通吧?小靈通出了省肯定沒信號啊?!?
“我的移動也沒有???”
“沒開漫游吧?”
很快,隨著嚷嚷聲越來越多,人們?nèi)寂e著手機擺出各種姿勢尋找起信號來。
吳二白也不例外。
“別找了,”喬木拍了拍手,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后,又拍了拍車屁股,“有信號屏蔽器。”
“每輛車上都有,總開關(guān)在我這兒。只要有一臺車打著火,一里地內(nèi)就沒有信號,通訊和定位信號都沒有。這趟行程全程保密,都不想被雷子盯上吧?”
人群中頓時一陣騷亂,但很快就安靜下來了。
能被霍仙姑和吳二白帶出來的,絕對是老九門這一代的中堅力量了,不會拎不清輕重。
從這一路繞來繞去,他們就知道這個甲方非常謹慎。
現(xiàn)在竟然還搞出了信號屏蔽器?
敏銳的人已經(jīng)意識到這一趟行程非同一般了。
吳二白注視著喬木,目光深邃:“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古潼京根本不是古墓,里面也根本沒有寶藏,對吧?”
喬木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吳二白與稍遠一點的霍仙姑,都看了他一眼,又交換了個眼神,沒再追究。
他們這行還從來沒有過甲方無償提供裝備的。
前面讓他們拋下所有裝備甚至車輛時,他們就有所察覺了。
如果那時候他還不確定,現(xiàn)在這一手信號屏蔽器,以及這一路上看上去毫無必要的彎彎繞繞,已經(jīng)給出答案了。
這個甲方,對古潼京項目、對張大佛爺,甚至對老九門陰私的了解,只怕遠超出他們的預期。
但現(xiàn)在不是追查這個的時候,比起查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神秘甲方,他們眼下有的是重要的事兒要做。
“既然有信號屏蔽器,那咱們就沒必要繞路了吧?”吳二白提醒道,“別忘了,那尊大佛可被人掉包了,之前那群突然冒出來的交管只怕也是有人故意遲滯咱們?!?
他嚴肅地警告:“古潼京那邊,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被人捷足先登了。去晚了,可就什么都沒了?!?
喬木卻不著急,悠閑地擺了擺手:“放心吧,他們沒那么快?!?
根據(jù)毛的情報,汪家人在出京的北面各條道路上都布置了人。這么大規(guī)模的行動,他不相信對方只準備了這一手。
如果他們老老實實走高速、國道,誰也不知道這一路上會有多少合法的違法的哨卡與麻煩等著他們。
但反過來說,他也不相信汪家有能力在每一條每一段省道鄉(xiāng)道上都安排自己人。
古潼京的蛇礦大得很,汪家一時半會兒搬不完??梢坏┞飞媳粚Ψ嚼p住了,那就沒完沒了了,除非他們光天化日開無雙割草,消滅所有目擊者。
他沒瘋,霍家吳家也沒瘋。
吳二白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么。
這筆買賣是真不一樣,這行的規(guī)矩是甲方可以隨隊下墓,但必須聽話,一切都由夾喇嘛的那位負責安排。
這次倒是新鮮,一路上都成了他們這群內(nèi)行聽甲方外行的了。
車隊就這么走走停停,理論上只需要一天的車程,硬是開了兩天一夜。
他們沒走沙漠東面的雅布賴鎮(zhèn),因為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從首都前往巴丹吉林沙漠這一路上一路上,汪家都沒能攔住他們,那國道必經(jīng)的雅布賴鎮(zhèn)就是最后的機會了。
對方一定會在這里布下重兵。
于是喬木直接帶著車隊繞了個大圈子,遠遠的就一路北上,去了沙漠北面,直線距離近三百公里的額濟納旗,從那里直接脫離硬化公路,壓著戈壁和草原一路向南。
這一路就更難走了,三百公里的路,他們又走了近兩天時間。
就在即將走出戈壁進入沙漠之際,車隊又停下了。
吳二白搖下車窗探出腦袋,想看看又是哪輛車拋錨了,卻看到是前面喬木駕駛的頭車被攔住了。
攔車之人他還認識,正是那位許久不見的朱管家。
沒想到竟然會在這里遇到對方,他驚訝之余,干脆下車過去,聽聽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一下車,霍仙姑跟著也下來了。攙扶著奶奶的霍秀秀,遠遠看著那位朱管家就兩眼直放光。
喬木見他們湊過來了,也不隱瞞。
巴丹吉林沙漠有一片獨特的景象,那就是遍布沙漠的大大小小上百個湖泊,當?shù)厝朔Q之為“海子”。
想要進入古潼京,只靠他們從佛像后背拓印下來的地圖還不夠。那幅地圖是找到古潼京后用的,要找古潼京,必須依靠三個奇特的海子。
三個能夠移動的海子。
沒有人知道這三個海子為什么會動。六十年代,地質(zhì)工作者曾在飛機上看到過它們,并投下了信標??芍笤僬疫^來時,只找到了信標,海子卻不見了。
當時的工作人員推測,海子是因為某種原因陷入沙漠之下了。
可這個秘密后來被老九門的張大佛爺張啟山勘破了:三個海子沒有陷入地下,而是能夠移動!
靠著這三個神奇的海子,張啟山找到了傳說中的古潼京,并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正式啟動了古潼京工程項目。
豬八戒只身來到這里,就是提前來鎖定三個海子的位置,但……
“海子不見了?!彼麅墒忠粩?。
“不見了?”吳二白的眉頭立刻皺起來了,“什么叫不見了?你跟丟了?”
豬八戒搖頭:“三個海子我都找到了,也都跟了好幾遍,確認了行動規(guī)律。然后我去鎮(zhèn)里補給了一趟……”
說到這里,他看了眼喬木。他不是回鎮(zhèn)里補給,他一個靈魂又餓不死渴不死。他是回地獄匯報去了。
“等我再回來,連等了好幾天,都沒等到任何一個海子的蹤跡。我想聯(lián)系你們,但你們的電話一直打不通?!?
吳二白立刻看向喬木:為啥打不通?當然是因為某人全程開信號屏蔽啦。
“所以海子就這么憑空失蹤了?你確定不是你觀察的規(guī)律有誤?”吳二白問完這句話就知道這是白問,又換了個問題,“現(xiàn)在怎么辦?有b計劃嗎?”
霍仙姑卻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這個帥得不像話的管家:“你說你跟著三個海子走了好幾遍?這是不是意味著,你已經(jīng)去過古潼京了,還不止一次?”
吳二白一聽就反應過來了,恍然地拍了拍額頭。
別看他在老九門中地位高,但在實際工作經(jīng)驗這方面,他還真不如這些老一線,甚至遠不如他那個倒霉弟弟。
“當然,我已經(jīng)找到傳說中的古潼京了,”豬八戒微笑著,情緒非常放松,“我只是想提醒你們,三個海子憑空消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你們要有個心理準備,別到了那里才措手不及?!?
霍仙姑聞冷哼了一聲,沒說什么。
“那沒了海子,咱們要怎么去古潼京?”霍秀秀則疑惑地問。
豬八戒笑著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海子在這里?!?
這一說,霍秀秀恍然,不知是因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還是帥哥朝自己笑,竟然小臉脹紅。
“需要修整嗎?”喬木問其他兩位話事人,“不需要的話,咱們這就出發(fā)?”
回到車里,霍秀秀還不忘了探出頭往外看一眼。但豬八戒早就坐進喬木的車里了,她自然什么也看不到,不禁有些遺憾。
霍仙姑打量著她,戲謔道:“怎么,現(xiàn)在不想你那個小花哥哥了?”
“奶奶!”一聽這話,霍秀秀立刻捂著臉?gòu)舌痢?
有豬八戒指路,車隊自然不會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只開了不到兩個小時,他們外面的黃沙,顏色就肉眼可見地變淡了,直到最后徹底變成了白色。
他們到了,傳說中的白色沙漠古潼京。
人們紛紛下車,好奇地打量著這片白色沙漠,想不明白,這么一大片顯眼的沙白,衛(wèi)星或飛機上怎么會看不見?
但真正徹底吸走他們注意力的,是那三個“消失的”海子。
海子沒有消失,而是如同停運的公交車一樣,停在了古潼京,不再移動。
“這、這是……”霍秀秀一臉呆滯地感嘆。
別說她了,看到三個海子現(xiàn)如今的模樣,就連這群人中最見多識廣的霍仙姑,都忍不住露出驚愕的表情。
站在高聳的沙丘上俯瞰古潼京,三個海子呈品字形陳列在沙漠外圍,如同將這片沙漠包裹在其中一般。
而每個海子的邊緣,此時此刻,都有十幾根兩層樓高、需要三人合抱的巨大圓木,筆直地嵌入沙漠中。
仿佛有個巨人,隨手掏出幾十根木釘,將三個海子,像三塊布一樣釘在了這片沙漠之中!
“之前海子周圍可沒有這些東西?!必i八戒調(diào)整了一下右眼的單片眼鏡,提醒道。
用不著他提醒,即使不知道這三個海子能夠移動的秘密,在場每一個人,也知道這些巨大的圓木木樁是用來干嘛的。
毫無疑問,那群神秘的敵人,已經(jīng)搶先一步……不,是搶先數(shù)步抵達這里了。
此時此刻,霍仙姑與吳二白心中微微泛起寒意。
從行動發(fā)起到現(xiàn)在,滿打滿算也就十天出頭。如此短暫的時間內(nèi),那群神秘的敵人不僅搶先一步抵達這里,搞清楚了海子移動的原因,還搞出了這么大的陣仗。
兩人心中盤算了一下,他們自忖以他們的實力,甚至以老九門當下的實力,想要做到這種程度都很難。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沉重感。
沒時間耽擱了!
隨著兩人一聲令下,幾十名原本懶懶散散的伙計,氣質(zhì)陡然一變,全都散了出去。
沒幾分鐘,就有了成果:
隨著幾根拇指大小的炮仗被埋進沙子里引爆,一個海子內(nèi)側(cè)邊緣的巨型沙丘隨之轟然坍塌,露出了下面的東西。
超過三百輛腐朽不堪的老式解放卡車,在一個海子內(nèi)側(cè),圍成了一個巨大的環(huán)狀。
這一幕如果放到城市里、郊縣中,都很無所謂。但這里是沙漠,是方圓幾十公里無人區(qū),這就相當震撼了。
“我勒個去……”一個伙計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喃喃自語,“這兒以前是個免費停車場?”
“你家停車場開沙漠里?”旁邊的人翻了個白眼,“明明是汽車墳場,停報廢車的。”
兩個伙計就這么斗著嘴,那邊吳二白則輕聲說了句:“這就是佛爺……”
“嗯,”旁邊的霍仙姑面色冷峻,“這就是老九門的張啟山?!?
那邊刨車的幾個伙計突然大喊:“有發(fā)現(xiàn)!”
喬木和兩位話事人湊了上去,看到了所謂的“情況”。
率先被清理出來的卡車駕駛室里有一具干尸,死狀非常凄慘。但真正詭異的是,車的下面還有三具干尸,他們蜷縮著身子緊緊摟在一起,永遠定格的動作中,是臨死前難以喻的絕望。
“咦?”一個試圖開門的伙計發(fā)出奇怪的聲音,“門從里面鎖上了?為啥不讓他們進去?內(nèi)訌了?”
“打開就知道了?!迸赃吜硪粋€伙計說著,從兜里掏出一支發(fā)卡,往鎖眼兒里一捅,也是“咦”的一聲。
他沒再試著撬鎖,而是直接回頭對吳二白與霍仙姑說:“門不是從里面鎖上的,是從外面破壞的,鎖眼被堵死了。這個司機是被其他人困死在里面的。”
周圍的伙計面面相覷:這個情況就很詭異了。這三人將第四個人困死在車里,然后他們?nèi)齻€又躲在徹底將自己活活熬死了?聽著就不符合常理。
如果里面那人有問題或有矛盾,他們完全可以打暈那人丟在這里,自己開車離開。
如果有什么不得已的情況將對方困在車里,他們也完全可以等那人死了再將尸體弄出來。
或者,他們沒等到里面那人死,自己就先死在外面了?
也不對,那里面那人為啥不破窗逃出來?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他們要困住的,不是里面那人,而是別的什么東西。那東西被困在了車里,他們也把自己困在了車外,最終被活活熬死了……
“打開,”吳二白果斷下令,“不管那東西是什么,我不信都二十多年了,它還能活著!”
這群伙計服從性很高,執(zhí)行力也很強。
他們沒有試圖破拆車門,而是另辟蹊徑,卸掉了前擋風。
然后,一個伙計小心翼翼翻身進去,瞟了幾眼,從里面捧出了一只奇怪的容器。
那布滿鐵銹的容器,表面全是釘子。
霍秀秀忍不住提醒:“小心點。”
接過容器的伙計瞥了一眼,卻是一樂:“已經(jīng)被人打開了,里面是空的?!?
雖然這么說,但他還是謹慎地將容器里外檢查了一遍,才放在地上任由東家們圍觀。
喬木雖然在書上看到過,但沒見過實物,也很好奇地湊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