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的地獄火半島，如今的塔納安草原，放眼望去一片寧靜、祥和。

但如果從天空俯瞰，還能看到大量建筑的廢墟，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從草原正中央將其東西分割的狹長廢墟。

那正是曾經(jīng)的地獄火堡壘和地獄火城墻，其中大部分都在長達半年的暴雨與洪水中被摧毀，剩余部分也成了危房，最終被人類全部拆除。

如今的地獄火草原只剩下三處明顯的建筑物：最東面巍峨聳立的黑暗之門、最西面毗鄰贊加湖的沙納爾碼頭，以及重建的榮耀堡。

還有一些小規(guī)模的村落和哨所，在草原各處星羅棋布，但無一例外，他們都效忠于安度因·洛薩，接受他的征兆，并向他納稅。

兩年前，聯(lián)盟大元帥安度因·洛薩與23歲的洛丹倫公主佳莉婭·米奈希爾喜結(jié)連理，隨后被聯(lián)盟各國共同冊封為六國的守護者、聯(lián)盟秩序的捍衛(wèi)者、外域總督。

這些稱號是各國精心策劃的：你是六國的守護者，你就不能對六國刀劍相向；你是聯(lián)盟秩序的捍衛(wèi)者，你就不能破壞秩序，宣稱自己對六國的繼承權(quán)；你是外域總督……那你就是吧，最好永遠別回來。

六國最初甚至想要讓他做外域王，徹底把他和他的后嗣栓死在那片蠻荒的世界。但洛薩自己不愿意，他需要考慮德萊尼、獸人、鴉人甚至食人魔的感受，最終他只接受了總督頭銜。

但這個頭銜是由聯(lián)盟所有國王共同授予的，想要廢除也必須由所有國王共同廢除。這也是聯(lián)盟對他的安撫。

在離開前，洛薩元帥又在聯(lián)盟領(lǐng)袖會議上，當(dāng)著無數(shù)大貴族的面公開宣布，自己不會再回到艾澤拉斯了。作為回報，聯(lián)盟諸國共同宣布永久免除外域總督治下的進口關(guān)稅，并且給了他一大筆援助，避免他在外域凍餓而亡。

這其中最慷慨的自然就是洛丹倫國王泰瑞納斯·米奈希爾，畢竟嫁出去的是他女兒，他還幻想著靠著這場姻親，在兩代人后讓米奈希爾與洛薩血脈融合，成功獲得六國的繼承權(quán)。

到現(xiàn)在，整個塔納安草原的行政工作，基本都由來自洛丹倫的書記官和稅務(wù)官們把持著，與支持洛薩的軍隊相互提防又相互合作。

草原的生活無聊而平靜，直到某一天，一道憑空出現(xiàn)在榮耀堡外的空間門，打破了這場平靜。

待看清來人的長相后，城墻上的衛(wèi)兵，除了個別年輕人，其余大部分都露出激動的神色。

“是柯羽將軍！快通報元帥！”

他們很快就被引入城堡中，可等待他們的并非洛薩，而是另有其人。

在城堡的會客廳中，總督夫人佳莉婭·洛薩，穿著得體卻并不繁復(fù)的日常服，金色的短發(fā)在頭側(cè)挽起一個發(fā)髻。

她坐在那里，腰板筆直、雙腿側(cè)斜，雙手手掌向下交疊置于大腿上，一一行一顰一笑都一絲不茍，得體得讓人覺得不自在。

她問出的問題也都一板一眼，喬木和柯羽每回答完，站在她身后的侍從官就俯身湊到她耳邊低語，將下一個問題傳達給她。

從她的眼中看不到一絲青春的靈動與活潑，那略顯無神的雙眸中只有無盡的得體和隱藏得并不巧妙的疲憊。

看著對方這副模樣，喬木根本不敢想象這是一個剛剛25歲、正值花季青春的姑娘。

不知多少個問題后，喬木終于受不了了，粗暴地打斷那位侍從官：“你要是有問題就直接問我，用不著通過他人轉(zhuǎn)述，我不歧視洛丹倫人，不介意和你面對面交談！”

旁邊的柯羽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就連一直正襟危坐的佳莉婭，那得體到刻板的表情，也在一瞬間出現(xiàn)了崩潰的跡象。

她身后的侍從官更是愕然地僵在那里，甚至都忘記了起身，呆滯地看著喬木，臉上紅一陣青一陣。

顯然，從沒有平民敢這么和他說話。

“你……您！”那位侍從官咬牙切齒地死死盯著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平民，惡毒的話語被僅存的理智死死卡在喉嚨里。

“我什么我？”喬木一臉嫌棄地打量對方，隨即輕蔑地挪開視線，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下去，不懂禮數(shù)的賤民！連貴族頭銜都沒有，竟敢在這種場合搬弄是非?！?

聽到這話，侍從官腦中最后一根弦繃斷了。

“卑賤的蠻種，這里不歡迎你們，給我出去！衛(wèi)兵！”

“桑德斯，出去！”幾乎是同時，佳莉婭的聲音響起。

門外聽到動靜的衛(wèi)兵推門而入，就好到桑德斯侍從官站在總督夫人身后，正一臉驚愕地盯著對方的后腦勺。

兩名衛(wèi)兵面面相覷，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桑德斯病了，帶他回房間休息，沒有我的命令不得隨意進出?！奔牙驄I頭也不回地下令。

得到準(zhǔn)確命令的衛(wèi)兵沒有猶豫，直接上去一左一右架起侍從官往外走。

門都還沒關(guān)上，喬木就對柯羽笑道：“對這種狗仗人勢的家伙，你就得使勁戳他的痛點。他的痛點是什么？就算能背后操控總督夫人，他也只是個平民。我現(xiàn)在出去一刀弄死他，也不會有人為他喊冤。”

柯羽笑了兩下，突然意識到“被操控的總督夫人”就在對面坐著呢，連忙收起笑容，還給他使眼神。

喬木并不打算給佳莉婭留面子，他也絲毫不同情這位被手下輕易架空、當(dāng)著客人的面肆意羞辱的洛丹倫公主、外域總督夫人。

可憐？放眼望去，外面哪個人類、德萊尼、矮人、巨魔、獸人、食人魔、豺狼人……不可憐？誰不比她可憐？

他可不相信她會沒有依仗。她那個國王爹、王子弟弟，會允許她被這么欺負(fù)？

更不用說近在咫尺的總督與親信指揮官了。他了解洛薩的為人，那位元帥就算不愛自己的妻子，也一定不會虧待她，更不會由著別人欺負(fù)她。

這種局面，只可能是她自己無底線縱容的結(jié)果。就像養(yǎng)狗，你不從小給狗立規(guī)矩，狗就分不清大小王。這不是狗的錯，完全是飼主的錯。

這種錦衣玉食、天胡開局卻又懦弱不堪的人，不是可憐，而是可悲、可恨。

佳莉婭坐在那里，聽著對面這個人類絲毫不留情面的點評，除了尷尬，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

剛才那一瞬間，她靠著突如其來的勇氣與沖動反抗了一下，完全沒想過反抗之后呢？她要怎么辦？

場面陷入了尷尬的沉默，喬木平靜地詢問：“請問夫人，我們什么時候能夠探望元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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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度因·洛薩確實病得很重，已經(jīng)下不了床了。

和三年前那個一身板甲、蒼老卻精神矍鑠的元帥不同，此刻的總督躺在床上，身體又瘦又小、干癟的皮膚褶皺著，表面遍布老年斑。

很難想象三年的時間，會將一位馳騁沙場的勇士變成這副模樣。

看到這樣的元帥，柯羽的鼻頭一酸，眼淚立刻就止不住地往出涌。

她畢竟真的和這些戰(zhàn)友并肩作戰(zhàn)了好幾年。

“聽說你們來了，我還以為今天見不到你們了?！甭逅_的聲音沙啞，氣若游絲，普通人恐怕還真聽不太懂。

他艱難地仰著頭，卻并沒有看向兩人所在的位置，盡力半睜的眼睛里是霧蒙蒙的一片，顯然已經(jīng)失明了。

柯羽大步來到窗前，半蹲下身子，伸手握住對方如枯枝般的手掌，仔細(xì)打量了對方片刻，又轉(zhuǎn)頭征詢地看向喬木。

喬木沉默著緩緩搖頭：安度因·洛薩確實已經(jīng)時日無多了。

沒有什么辦法能挽救，因為這既不是傷也不是病，只是最單純的衰老。生命總都有盡頭。

柯羽自己也是死神，也能做出判斷，征詢喬木的意見只是心存僥幸。